悲泣而落笔,墓志托哀思——韦应物为夫人撰书墓志


 

唐大历十一年,公元776年九月的一天,秋风渐凉,落叶飘零,三十六岁的年轻女子元苹,告别了她留恋的人世间,告别了与她一同生活了二十年的诗人韦应物,告别了她生养的一男二女,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失去妻子的韦应物,早年当过唐玄宗的侍卫,每当玄宗和贵妃出游时,他总是骑着御厩里的骏马,走在仪仗队的前列,意气风发。那时的他,十五六岁,不读书,不识字,横行乡里,违法乱纪。可是,天宝十五载,安史之乱爆发,唐玄宗奔蜀,韦应物也失去了靠山,往日的威风不再,他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而就在这一年,他迎娶了年仅十六岁的元苹。

可以说,元氏没有跟随韦应物享受荣华富贵,而是在他最失意的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自然给韦应物心灵的抚慰是其他人不能替代的。

从失去唐玄宗的怙恃之后,韦应物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改邪归正,脱胎换骨了。他发现荣华富贵和出人头地需要自己努力争取,依附于别人是没有前途的。他开始发愤读书,求取功名。不知是迎娶元苹之后,使得韦应物有了一种责任感呢,还是元苹的苦口婆心打动了韦应物,估计两种原因都有。元氏出身官宦之家,属于显赫的元氏家族。父亲元挹,官尚书吏部员外郎(从六品下),在这样的家庭里,元氏受到的教育是正统而严谨的。她的为人是传统妇女贤惠的形象。嫁到韦家以后,在处理好家务之余,她还“诵读诗书,玩习华墨。”五岁的小女儿的教育她也十分用心,手把手教她写字,教她读《千字文》,韦应物在墓志中说“手教书札,口授《千文》”。所以,当年不读书、不识字的韦应物一二十年以后,却成为一位大诗人,与元氏的督促影响是决然分不开的。

原来每日公干回家,都会有“稚子迎门”,欢声笑语不断;而年轻贤惠的妻子将家中收拾得干干净净,静候丈夫的归来。而现在回到家门,看到的是床席之上,寒冷无主,“香奁粉囊”,虽还放在故处,而女主人已经永远不在了,“方将携手以偕老,不知中路之云决”,每想到这里,如何不令人难过伤逝?:“念我室中人,逝去亦不回,结发三十载,宾敬如始来。”韦应物这时虽然改邪归正,但是仕途现在并没有通达,他的生活依然很拮据,元苹死在韦应物的官舍,葬礼在租借的房子举行。“殁无第宅,永以为负”,所以,韦应物一生都感到亏欠元氏的,惟愿“百世之后,同归其穴”长相厮守。

患难之际见真情,韦应物不想请别人书写墓志。韦应物亲自操笔,为自己的爱妻写下了凄清婉约的墓志铭。因为是要托贞石而传不朽,韦应物的态度是恭谨的,是严肃的,所以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这块墓志铭,笔笔讲求法度,字态端肃。韦应物的书法在唐代这个书家如林的时代并没有什么名声,一些书家名录一类的文章中也没有给韦应物留下位置,然而从这方墓志书法来看,按照当时所谓“楷法遒美”的审美眼光来看,韦应物书法绝对属于训练有素,多有可以称道者。有一点很有意思,唐玄宗时期,在他的周围,明显形成了一种“流行书风”,即所谓的“院体”,行草书肥腴少变化,隶书具有楷书化倾向,有很浓重的装饰意味。唐玄宗本人或者他周围的翰林书待诏几乎都不能摆脱这种时风影响。而韦应物全然不受此风影响,书法更多的是北碑的端严凝重,端庄整饬。韦应物本人不以书法服侍唐玄宗,无须考虑唐玄宗的口味。

    元苹应该感谢丈夫韦应物的包含真情的文字,没有这些,千年之后,谁会知道元苹是谁?我们应该感谢韦应物书丹的墓志,没有这个,有谁会欣赏到韦应物的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