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辞旧时节,应酬渐多,这不,老班长一个电话,责令我必须在6点半以前赶到大渡口,参加新年同学聚会!老班长其实不老,尚未不惑,家财却已上亿,是我在某大学混MBA结识的大款。这小子年少时不读书,有钱后方知学问重要,对我等相对贫寒的“高级知识分子”颇为敬重,每有饭局,都会以命令的口吻说,你老人家必须来,这是班委会的决定!呵呵,俨然一位顺我昌逆我亡的领导。
吃饭喝酒谁怕谁?更何况吃的是民营企业家,不吃白不吃!放下电话二话不说开上车就走,直奔菜园坝转菜袁路,心想半个小时准到,哪知过了菜园坝立交方知犯了路线错误,菜袁路在改造,仅半幅通行,那车速啊如乌龟似蜗牛,加之正值下班高峰,不要命的大巴和羚羊还在车流里横冲直撞,我怎能与挣钱吃饭的那帮司机兄弟争道?慢慢走吧!待等抵达目的地,早已酒过三巡,人皆醺醺然。老班长见我赶到,举着酒杯摇摇晃晃走过来说,哈哈,又迟到,老规矩,罚三个满杯……
这一喝就是没完没了,到把兄弟情谊、学友衷肠、革命家史倾诉干净,几大瓶弄不清楚真假的茅台已经底朝天了!我此时热血沸腾,脚步蹒跚,挣扎着要开车回家,老班长说不行不行,我开车送你吧!我说你灌得比我还多,你不怕我还怕呢……正争执得起劲,忽见不远处一列轻轨悄然驶过,我忽生妙想,说,不争了,车扔在你这儿,明天找人给我开过来,我去乘轻轨,我还没有体验过夜晚的轻轨呢!
夜幕里的轻轨果然诗意无比,夜行的客人寥寥无几,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手捧一束盛开的蜡梅坐在我的对面,馥郁的香气一缕缕飘来,与我微醺的酒意融为一体,脑海里的天眼就在这一刻轰然开启,对座的少女幻化成了30多年前的那位女孩,那位捧着一支山梅回家送给爱花的妈妈的女知青,我们因逃票在火车上相遇,尔后又一起徒步从大渡口站走到她的家所在地新山村。我曾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写过一篇散文《暖冬》,记述了那个有点伤感的故事。我万万没想到,就在新山村,又遇上了一位捧着梅花的少女,如花的笑魇和30多年前的她一样的牵人魂魄……
轻轨在灯海中驶入杨家坪,俯视中的杨家坪街市被摇曳的灯火涂抹得光怪陆离,不尽的车流人流沿着环道融入四方的繁华,醉意中,我蓦然想起了当年朴实无华的大转盘,以及直通大坪的林阴大道,还有畅通无阻清洁环保的四路电车,呵呵,最关键的是这里有我的初恋,我曾经无数次地徘徊在这条宽敞的大道上,等待着一位我心仪的女孩出现。那场刻骨铭心的爱情后来被狂暴的政治运动摧毁,但却成了我生命中永恒的记忆。几十年后,我们都已华发丛生,岁月早已抹平了心中的伤痕,却磨灭不了历史的记忆。
手捧梅花的少女在大坪下了车,于是我眼前的风景便只剩下流淌着的灯火,列车从隧洞里钻出来,在佛图雄关下逶迤而下,北滨路上璀璨的灯火与几座大桥绘成了夜色中的华丽风景,而我,眼睛却紧紧盯着嘉华大桥西端的立交桥下,那是我诞生的地方啊!恍然中,我仿佛看见儿时的自己在那栋有花园的大房子下奔跑,可惜那一切如今都不见了,不免有丝丝伤绪涌上心房,瞬间,又觉得自己可笑,伤感什么呢,人和时代总不能老停留在拉黄包车、穿长袍大褂的岁月里啊!
列车在灯海画廊中驶向解放碑,驶向我的家,我被美酒浸润的思绪也无限发散,心情好爽。谢谢了轻轨,让我在酩酊醉意中平平安安地回家;谢谢了轻轨,让我在忙忙碌碌的现代生活中偷闲似地拐进了岁月深处,心中获得了一种少见的满足……
轻轨上的梅与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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