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是大型表演最杰出的导演

丁启阵

看完残疾人奥会开幕式晚会，觉得比健全人奥运会（据说正式名称是“夏季奥运会”）开幕式要好许多。那些残疾人运动员入场时脸上洋溢的自信、微笑，真是令人感动。为了表示一下感动的心情，特撰此文。

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历史上，三皇五帝，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以文功武治彪炳史册的皇帝真不少。但是，倘若单论导演大型演出的才能，我以为，唐玄宗李隆基可以稳拿冠军得金牌。

这位以痴情著名的皇帝，其实在文体方面也卓有建树。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无所不精。史书记载，他还是玩“蹴鞠”（类似马球）的高手，做皇帝之前曾率领数人战胜过外国球队。在他做皇帝的四十多年中，李唐王朝的文艺、体育事业均得到了空前的发展，明星辈出。他之所以不顾人伦道统夺媳为妃、冷落三千粉黛而专情于她的一个女人——杨玉环，除了相貌美艳、性情乖巧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有出类拔萃的文艺才华。《唐书》杨贵妃传就有“善歌舞，邃晓音律”的记载。杨贵妃的琵琶弹奏，更是达到大师级水平，当时人有“音韵凄清，飘如云外”的评语。据说，王爷们的公主、妃子都争相拜杨贵妃为师，学习弹琵琶。总而言之，从个人修养、心胸理念、性情爱好等方面看，李隆基都具备了正确、深刻理解文艺体育精神的能力，完全能够胜任导演大型文体演出的工作。

据唐人郑处诲《明皇杂录》记载，李隆基也确实成功导演过不少大型演出：

天宝年间，唐明皇下令宫廷中的女子数百人成为梨园弟子，居住在宜春北院。梨园成立之后，唐明皇曾经亲自前去讲课，一定要让女弟子们掌握精妙之处。这些弟子，就被称为皇帝梨园弟子。不用说，梨园成立之后，演出肯定是少不了的。杨贵妃就经常在梨园演奏她拿手的琵琶，广受欢迎。

某年六月一日，唐明皇去华清宫避暑。这一天正好是杨贵妃的生日，他于是组织了一次音乐会，让梨园的一个部分，清一色15岁以下乐人30人演奏音乐。一天在长生殿演奏新曲子，还没有给这曲子取名，正巧海南地方官吏进献的新鲜荔枝到达，于是这曲子就被取名为《荔枝香》。

除了音乐会，唐明皇也喜欢搞灯会。住在洛阳（当时的东都，唐明皇经常去那里住上一阵子）的时候，每逢正月十五，他都会移居上阳宫，下令举办大规模灯会。插上火把，宫廷之内，蜡烛绵延不绝，一派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景象。当时有一个名叫毛顺的工匠，他巧妙构思，用采绢制作了三十座高一百五十尺的灯楼，上边悬挂珠玉金银。微风过处，铿锵成韵，十分悦耳。毛顺制作的龙凤虎豹彩灯，均作腾跃之势，巧夺天工。到了深夜，他就令宫女们在楼前表演歌舞，以供王公贵戚娱乐。奥运会开幕式晚会总导演张艺谋，事后为不能采用大红灯笼耿耿于怀，说要是领导们允许他使用大红灯笼，他一定可以弄出很好看的节目。他不知道，早在一千多年前，唐明皇已经把大红灯笼使用得出神入化了。

唐明皇导演的最大规模的演出，地点在东都洛阳的五凤楼下。他曾经于大酺（大规模宴请各藩属国来宾和朝廷大臣）之日，命令方圆三百里内的所有县令、刺史都率领各自的音乐班子赶往那里，进行表演。有人说，他是要根据胜负作出奖罚。当时河内郡太守出的节目最为出色，他让数百乐手站在车上，全都穿着锦绣衣裳，厢下拉车的牛，都给蒙上虎皮，或者装饰成犀牛大象的样子，在场宾客无不大惊失色。举行宴会的勤政楼，当然也要安排大型的演出。他让金吾（皇家武警）和驻守都城的军队，天没有亮时就开始摆出仪仗，遍插彩旗，所有将士都披上黄金铠甲，穿上短后绣袍。负责宫廷音乐的太常卿排出乐队，警卫军官负责幕后事务。等到各国酋长入席之后，各府县来的文艺班子，就排开所有山车、旱船，走绳索（类似今天走钢丝）、舞剑、相扑、马术、斗鸡等等节目，一时间各显所能，精彩纷呈。唐明皇同时下令数百名宫女，全都头戴珍珠翡翠，身穿锦绣衣裳，从帷幕中出来，击鼓演奏《破阵乐》、《太平乐》、《上元乐》等曲目。再令人引大象、犀牛入场，作揖舞蹈，无不合乎鼓乐的节律。可以想象，数百名宫女的击鼓表演，肯定比奥运会上一众武警男兵貌似打麻将的敲缶场面要美观许多。

唐明皇导演的众多节目中，最令人惊叹的一个当数舞马。他命人物色了许多骏马，教它们跳舞。塞外有善于马术的人来到长安，他都会让他们拿出看家本领，教马跳舞，不曲尽其妙决不罢休。表演的时候，左右两边，每边一百匹马，分为若干部，都取了某家宠、某家驹的名字。每匹马都披上锦绣，用金银作笼头，给鬃毛装上饰品，还点缀上一些珍珠宝石。配合跳舞的音乐叫《倾盆乐》，要演奏几十节。骏马跳起舞来，昂首扬尾，纵横进退，都合乎节拍。这还不够，唐明皇还让人用木板搭建了三层的舞台，演员骑马上去，旋转如飞。有时让一个健壮的演员双手高举一张木榻，马在上边跳舞，几个演奏音乐的人站立在马的左右前后，都穿着淡黄色的衣衫，腰佩玉带。当然，这些人，全得是“少年而姿貌秀美者”。每当他自己的寿诞之日，唐明皇就在勤政楼下举行这样的舞马表演。可惜的是，安史之乱爆发后，唐明皇逃命到了四川成都，舞马就散落民间。其中有几匹，辗转到了一个叫田成嗣的将军手中，被充作军马。每当军队举行宴会，奏乐之际，这些马就会跳起舞来。养马人不知道这些马的来历，都以为马在闹鬼，拿着笤帚殴打它们。马不知道，以为是自己跳得没有合上音乐节拍，就抑扬顿挫，像从前给唐明皇表演时那样跳个不停。管马厩的官儿就把马匹闹鬼的事报告了将军田成嗣，田成嗣下令更加厉害地鞭打这些马。马跳得越是合乎节奏，鞭打就越厉害，直到被打死在马槽边为止。军队中并非没有人知道这些马曾经是舞马，但是都因为害怕脾气暴躁的将军，而不敢说话。

在香港举行的奥运会赛马项目，其中盛装舞步，骏马合乐而舞，那样子实在是神气极了，堪称赏心悦目。但是，奥运会上的舞马比赛都是单匹进行的，比起唐明皇导演的舞马，两百匹同时进行，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张艺谋导演的晚会，有些节目，例如击缶、太极拳、划大桨，规模也不算小。但是，比起唐明皇的舞马表演，都难免有华而不实的嫌疑——个体表演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因而都不耐看。须知，今天的科技发达水平是1200多年前的唐明皇做梦也想不到的！

假如让唐明皇来导演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晚会，肯定值得一看。

                                              2008-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