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于70年代


  

      许多人都在定义属于他们自己的那个时代。许晖主编的《“六十年代”气质》似乎努力在给“出生于六十年代”的人画像“代”是什么?李皖说,“代就是某一个共同的命运,就是每一个人都逃脱不开的共同的经历。”红旗下的蛋、碎片中的天才一代、志大才疏的一代、游走的一代……每一种命名都表明那个时代的某些特质。那么,属于我们的七十年代该怎么定义呢?

  许知远在《那些忧伤的年轻人》一书中企图作为七十年代代言人的尝试,在对于青春的过度迷恋中,缺乏深刻的思考与反省,多少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当文章中充斥着众多伟大的和不伟大的、熟悉的和陌生的外国人的名字及其言论的时候,向来弄不清洋人名字的我,觉得不舒服起来。倘若一篇文章的深度需要伟大的名字来撑腰的话,同时也暴露了自身的某种贫乏和不自信。

  有人也有同感,“在对西方文化推崇备至、顶礼膜拜的许知远的文章中,怎么也找不到’代’的特征,其人其文也无法让我认同,字里行间有意无意显露出的雅皮士风范和’名士’气度让人一看便敬而远之。倒是在出生于1974年的余杰的某些著作中,偶而还找得到一丝半缕的同感。”作者对余杰的推崇,自然是由于其文章蕴含人文关怀和与现实不妥协的激情,这恰是整个年代所缺少的,所以我认为余杰的价值正是我们所期待的,而不是整个七十年代人的整体共同点,因而其代言的身份尚有可疑。

  许知远书中那些感性文字,对于作者对自己青春的一个交代绝对是合格的,和“出生于七十年代”的我们有着太多相似的经历和心情,浮躁、郁闷、忧伤、迷惘、性冲动、无所事事……

  Ø过渡的年代

  在《棋王》、《绿化树》、《动物凶猛》、《我的遥远的清平湾》等小说营造的世界中,知青生活的传奇令人神往,虽然那时候更多的人们在承受苦难。现实的残酷被《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没有大人管教的青春所掩盖,生于六十年代的大院儿的孩子们爬烟囱、追女生、打群架,生活无忧无虑,历史的沉重在他们身上没有一点影子。

  当六十年代出生的人们还有“乡村放任、无聊的空气,自由流淌的阳光和飞舞在乡间的各种昆虫”,以及80年代的文学热、“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子、“一无所有”的崔健、关于爱情的校园民谣……的时候,在90年代成人的我们感觉拥有更多也似乎什么都没有。许知远把它定义为过渡的一代并非言过其实,我们既没有辉煌的过去,青春有些苍白,也无法跟上紧逼而来的八十年代出生的孩子们的节奏和步伐,我们的青春过早地逝去,而不同意许知远定义的所谓“无限漫长的青春期”。

  王朔们活力四射的青春冲动对比七十年代不美的“美女作家”的身体写作,我更喜欢前者朦胧的纯情冲动,而不是发泄胜利的需求的过度放纵。八十年代的年轻人刚刚进入充斥着酒吧、迪厅、互联网、黑客、QQ、麦当劳的青春期,就已经泛滥着体验着各种生理乐趣了,乐此不疲也更加空虚。

  七十年代人,小学开始六年制,中学开始会考,大学开始收费,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大哥大改名叫手机,工人阶级也开始下岗……他们跨越了两个时代。即使网络的梦想在这一代人当中开始也破灭,当互联网趋于理性的时候,我们也开始老去,毕竟十几岁的CEO也已经开始跟进了。八十年代人打着“e时代我们用伊妹儿交流”旗号,聊天室、BBS、OICQ成了他们最常用的交友工具。他们不明白周星驰怎么就成了“后现代”、他们觉得韩流和红头发没什么不好、他们不知道摇头丸和艾滋病危害有多大、他们对于性的态度和行为是那么自然……如今是三年一代人,有人说。

  生活在两个年代人的夹缝中,七十年代人青黄不接:好也没有多么好,坏也不是那么坏。

  Ø没有激情的年代

  前辈们在对于格瓦拉、毛泽东、金斯堡等的崇拜中,燃烧着内心燎原的激情,“嬉皮士”、喇叭裤、摇滚乐、放纵的性爱等。相比之下的七十年代人要寂寞得多。当我梦真正懂得思考的时候,信息的膨胀、竞争的激烈、港台流行歌曲、无休止的广告、金钱的统治……共时性的压迫,让我们在物质生活不断丰富的同时,也在消耗着内心更为可贵的激情。

  在北大五四文学社组织的纪念戈麦逝世十周年的诗歌朗诵会上,所有诗人和非诗人的朗诵和演讲都让我失望,我曾经预想的那些激昂慷慨、抑扬顿挫的嗓音没有出现,在当代著名诗人们不断响起的手机声中,朗诵会被切割的支离破碎。这时,一个目光忧郁的年轻人走上讲台,拿起板擦,转身擦去了“纪念诗人戈麦”中的“戈麦”两个字,“纪念诗人”——在诗人死去的时代,的确需要纪念——期间他喃喃自语,声音很小,我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接着,擦去了“人”字,黑板上赫然留下“纪念诗”三个大字。鸦雀无声的人们心中一定都在思考着一些什么。我也就在这个时候才似乎重新看到了老北大的活跃和激情,激动中对于激情罕见、思想活跃的大学同时感到伤心。这个年代,学子们沉浸在托福、GRE的包围中的疲惫,对物质生活的孜孜以求,让生活变得忙碌但平庸,一切都已逝去,我们需要纪念的太多了。

  我总是盼望着北大校园何时再现百家争鸣的活跃学术氛围,尤其在我走到三角地布告栏看到那些花红柳绿的商业广告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强烈,精神家园已经失落。如果每人都可以随心所欲的发表自己的见解,那将会是怎样一种激动人心的场面。这两年有过的两次游行,在多数人游戏似的哄闹中无疾而终,与其说那是争取权利和说法的一种方式,不如说是这群人压抑了太久,游行作为一种发泄的游戏而已,除此没有其他任何高尚的意义,这一点从那些游行队伍中嘻嘻哈哈的笑脸中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校园里日益增多的商业化讲座越来越多,发表激昂慷慨一家之言的演讲越来越少;兼职打工赚钱的人越来越多,钻研学术认真做学问的人越来越少;围观看热闹麻木不仁的人越来越多,见义勇为嫉恶如仇的人越来越少;不在乎天长地久的情人越来越多,牵手共渡一生的爱情越来越少……激情不在!

  Ø独特的一代

  “我们的生活哲学就是简简单单的物质消费,无拘无束的精神游戏,任何时候都相信内心的冲动,服从灵魂深处的燃烧,对即兴的疯狂不作抵抗,对各种欲望顶礼膜拜,尽情地交流各种生命狂喜包括性高潮的奥秘,同时对媚俗肤浅、小市民、地痞作风敬而远之。”

  这是卫慧在一部小说的描述,但真正属于七十年代的人们一眼就可以看出,这并不能作为对我们的概括,这只是一群堕落在生活泥潭中的年轻人的奢糜生活,她们和如今生于八十年代的孩子似乎更有共鸣。很多人都在讨论谁是生于七十年代的代言人,丁磊、余杰、许知远、卫慧还是其他什么人?这显然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难题,每个人只能代表他们自己。如果说他们身上突出的显示着这个时代的某些共性时,也无法以点带面的宣称可以代表一个时代。

  当霍元甲、费翔、米老鼠和唐老鸦、我的中国心、丁丁历险记、绿军装……都已经成为往事的时候,生于七十年代的人们也在四分五裂中走向成熟。他们没有毛主席周总理,没有文化大革命,没有十一届三中全会,没有80年代的思想喧哗,没有一九八九,但他们的生活并不因为没有轰动激昂的底色,而无法勾勒出生活的轮廓,他们没有父辈的负担和远大理想,但他们脚踏实地的生活着,虽平淡却更加理性。他们已经长大,开始冷静地生活,务实地工作,自由但节制的娱乐,追求物质主义也没有放弃永恒的精神。可以说,在七十年代人身上,融合着六十年代和八十年代人的某些特质。现在想下一个定义年代的结论显得为时过早,就像我们无法完全看清楚如今的新新人类,因为他们的未来充满太多变数,悲伤或惊喜都是不合时宜的。

  处在传统与现代的转折点,他们常常会困惑而不知所措;处在青春与成熟的边缘,他们叛逆但有度;看着社会的变革,他们享受科技社会的种种便利,又时常想起上个年代的阳光灿烂的日子;他们

  怀念父母经常念叨的红色年代,也享受五彩缤纷的世界;他们对现实不满、渴望叛逆,同时毫无反抗的适应着一切;他们不能脱离中餐的咸淡酸甜,也希望用刀叉吃西餐;他们内心沸腾着渴望放纵的激情,同时也恪守着各种道德和法律的界线;他们唏嘘赞叹古老文化的博大,也欣赏小资的生活和婉转的美音;

  ……这是一个矛盾的群体。没有任何一代人像我们这么中庸和包容。或许我们在旧与新的更替中,根本无法找到真正的自己,从而无可避免的同时拥有两代人的性格。

  世纪末的浮躁情绪、对物质的疯狂占有并没有使七十年代人看上去失去生活的信心。多样化的生活方式和多元的独立思想形态,在这一代人身上有着淋漓尽致的体现。时代和社会在急剧的分裂中转型,我们是这个时代的中坚力量,每个人都似乎看到了未来的美好也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到。于是,只好在不断奋斗中努力并等待。“无可奈何与等待奇迹出现似乎是最具忍耐力的向往。”嚷嚷闹闹的定义这个时代,意义似乎并不大,只要我们认认真真地渡过每一个充实的白天和黑夜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