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彬在香港《大公报》撰文称,西方负债型经济的软肋,在于依赖大量低成本资金来吹胀泡沫,并由此推动经济。但随金融风暴而来的信用紧缩,则正好大力打在这软肋上,因此必然触发大调整,令黄金时代不能继续。
美国金融风暴爆发后,对经济的影响曰渐明显,住房的开建及销售量下降,消费信心及零售业表现欠佳,预测经济陷入衰退的机率则上升。虽然衰退会否实现尚未可知,但美国以至西方经济进入了大调整阶段,则已可确定。必须注意这次调整,并非一般性的经济周期回落,而具有其独特性质,对此务必深入了解才可掌握今后西方的经济走向。
以美国为首的西方经济,过去二十年出现了波动大减的黄金时期,原因包括科技发展、全球化和中国开放等客观因素,需要指出的是负债型经济模式的关键作用,模式的实施又得到金融创新、政策催谷和景气预期等因素支持。波动减少亦非如有人所说的表示经济周期消失,而是周期时段的延长。过去的一般周期只有几年之长,而新周期单是上升阶段已近二十年,长度倍增。但上升段终会完结而进入回落段,其型态如何影响重大,值得探讨。上升段必会完结的事实,源自客观因素变化,和负债型经济模式的内在逻辑。曾在上升段起支撑经济作用的客观因素,在演变中或支撑力消失,或甚至变成阻力。变化包括:(一)新科技推动力淡褪。由互联网及信息产业带动的增长巅峰已过,正步入尾声。(二)全球化面对的阻力日大。全球化无论在发达国及发展中国家都引来了更多的反对:保护主义浪潮持续升温,世贸多哈回合会谈陷入僵局,美国总统亦失去外贸协商的fast track决策权。此外,全球化的传导功能也将由正转负。在经济上升段,这有助各国间形成良性互动共推发展,但在回落段则可引发恶性互动扩大牵连,可谓一荣俱荣一枯俱枯。金融的全球传导尤强:过去亚洲金融风暴在东亚做成骨牌效应,美国次按危机亦波及欧洲,显见联动力甚强。现时最受关注者是,多国都有楼市泡沫,如步美国后尘一同调整,则后果堪忧。(三)中国的影响正在转变。物价上升令一些西方人士担心,中国将由输出通缩转为输出通胀。中国的生产及资金外投能力,也正日益成为西方的竞争对手。当然,中国因素仍有利好的一面:需求上升入口增加,及资金外投等,均对西方经济有好处。(四)劳动生产率及劳工增长放慢,削弱经济增长能力。劳动生产率的l0年高增时期已完结,失业率低至4%所反映的全面就业,令招工难度上升。
总结上述,各种客观因素有转向负面倾向,但其影响将是渐进及长远的,故在短期间效力更强的是负债型经济因素。负债型经济的景气,乃建基于减息及债务膨胀等做成的泡沫之上,而泡沫转移则维持景气不衰。但这模式又会产生景气消灭的因素。因为任何泡沫均不能无限扩大,最终都会破灭。能引爆泡沫的,除了外界环境出现重大突变外,还有债务本身的问题,包括还债负担过重,和债务质量因滥贷而大降。次按及楼市泡沫的引爆,正好印证这个论点:在滥贷下许多业主借下巨款却供不起楼,故断供收楼的机率甚高。这反映了放贷者的轻率及监管者的疏忽。同时,滥发债务产品亦令其平均质素下降,如投资级别债券所占债券发行总量的比重,在1997年超过60%,但今天已不足50%。低等级债券的比重上升,引致在事变时更难套现或安排再融资,相关的投资工具与基金均将受累。
当资本主义由产业资本主导发展到金融资本主导时,经济周期的基础,也由商品供求变化转到资金供求变化。这已为二十年来的事态证明:87股灾、亚洲金融风暴,俄国债券危机,网股泡沫及次按危机等,均体现了与金融炒作相关的资产泡沫周期。此外,许多实物商品包括石油、金属、农产以至房地产等的交易,也都不同程度地走向金融资产化,故可出现脱离现实供求状况的价格波动,形成资产泡沫。黄金时代所反映的周期时段延长,正是周期转由金融资本主导的后果之一,也代表了西方资本主义进入了更高的发展阶段。在前所未见的漫长周期上升段完结后,累积的调整压力很大,故回落料将有前所未见的长度和深度。其深度可从一些美国的指标中窥见:(一)居民债务与可支配收入相比,20年来由80%;4至近130%(英国更升至近l70%)。(二)居民财务平衡在90年代年均盈余约为GDP的3%,到近年己转为赤字,接近GDP的3%。(三)居民消费占GDP的比重,由二十年前的约六成半升至目前的七成。(四)居民净资产与GDP相比,由20年前的3.5倍升至最近的4.2倍,大部分是来自资产泡沫的膨胀。由上述可见,居民的借债、消费及资产升值扩张迅猛,若出现调整,将令GDP及消费收缩甚多。泡沫爆破后居民净资产大降,又将带来更多紧缩效应。如此的大调整必会严重影响居民生活及经济活动。若这在短期内急促进行而出现硬着陆,将带来新世纪的经济“大萧条”;如这在较长期内渐进而行实现软着陆,则经济会进入“大放缓”时期。显然,后者震荡较少,乃较理想的选择。
西方负债型经济的软肋,在于依赖以大量低成本资金来吹胀泡沫,并由此推动经济。但随金融风暴而来的信用紧缩,则正好大力打在这软肋上,因此必然触发大调整,令黄金时代不能继续。在美国国内,按揭、并购以至其它众多信贷及融资领域,都出现了资金紧绌及风险溢价上升的情况,次按整个业务更在消失中。在国际上,联储局减息触发了美元的新一浪贬值,填补巨大经常账赤字所需的国际融资,将面临成本上升的压力,减息后国债长息加快上升正是反映之一。在内外双重收紧下,美国经济前景自难以乐观。何况如信用收紧加强,则大调整会走上“大萧条”而非“大放缓”之路,其后果更不堪设想。总之,未来几个月将是关键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