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不苛责?


不苛责?

范海辛

在近日抗震救灾中,沪上一家大报有专文题曰“不苛责,不添乱”。此要求所涉宾词当然是指政府,省略的主语自然指向民众。要求民众在此国难之际不给政府添乱,此乃天经地义,但不苛责的要求却值得商榷。

平心而论,此次政府领导的救灾,的确可称迅速有力,有序高效,不仅缅甸政府不可比,就是遭卡特林纳飓风袭击的美国政府与之相比,也是略逊一筹。

但在责任方面,政府某些部门的首长与地方官员,的确难逃其咎。这里且不提学校房屋建筑质量的责任,单就地震预报问题,谈谈苛责的必要。

地震预报确有不准确的一面,但也有相对准确的一面。这是因为人类在长期与地震灾害较量的过程中,已经掌握了一些经验,发现了某些特殊的规律。譬如国家地震局已退休的老专家耿庆国先生,他创立的“旱震关系理论”,曾准确地预报了1975年辽宁海城地震与1976年的唐山地震。此次汶川地震,也被他预测出。据说在4月底,耿老先生眼见地震将临而有关方面对他的预警毫无反应,遂以密件呈报高层,指出四川阿坝地区在2008年5月8日前后十天,有可能发生七级以上地震。

如此明确的警告,被地震部门的首长置若罔闻,事后几万条生命攸然消失,不要说引咎辞职了,就连罪己诏都没有,对此等顽劣官员,岂能不苛责?

至少在大地震上,中国人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了两次。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震前预兆比这次汶川明显得多,不少专家提出了预警,但当时压倒一切的是“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因此颟顸的当局对预警呼声充耳不闻,酿成大祸。当时唐山地区有一山区小县的领导,对于部分专家的预警报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采取了一些预防措施,结果此县在地震中创造了无一人死亡的奇迹。

唐山地震的悲剧时隔30多年又在四川重演,只是压倒一切的东西由“批邓”变成了“和谐奥运”。

相对于在东部地区举办的奥运,四川的阿坝地区不过是坐在边缘看台上的一两个观众。如果阿坝当局对部分地震专家的预警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立场,在5月8日前后5-10天进行一场持续10-20天的防震演练,即使后来地震没有发生,对全国迎奥运也不会有多大影响。而且阿坝地区本来就是地震高发区,即使这场大演练对经济有些影响,也是抗震应该付出的成本。

苛责,并不是添乱,而是要吸取教训,防止被同一块石头接二连三地绊倒。

国家地震局不是科研团体,而是行政部门。该部门的首长肯定也是地震专家。在科研领域,专家分属不同学派乃正常之事。但作为局长的专家,不能固守本学派的观点,对其他学派专家的预警嗤之以鼻、置若罔闻。就如医院院长,不能因为自己是西医出身,就对中医的警告充耳不闻。因为此时你首先是行政首长,应该站在政治的立场而非学术的立场来对待把握不是很高的临震预报。所谓的政治立场就是对地震可能的损失与虚惊一场造成损失孰大孰小的权衡。

事实上,耿先生的预警报告还是被国家有些部门的领导采纳了,他们根据本部门的特殊性对此预警取了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立场,因此在此次大地震中无人员伤亡。

设想一下,如果此次预警引起了相关领导的高度重视,八级地震如期来临,灾区虽房倒如斯,确无一人伤亡,岂非我天朝上国和谐新政之奇迹乎?国家地震局领导即使获诺贝尔奖也是应该。

耿先生的“旱震关系理论”在唐山与汶川两次地震中被应验,但并非能在所有类型的地震中都有效,这是肯定的。也许他的理论犹如中医一样,只是提出了一种或然性相对较高的预测,政治家要汲取的教训是,不能以一己之经验应对之,只能以科学理性权衡之,而科学理性只是权衡的方法,权衡的标准是人的生命,国家的面子、GDP数字,只能是等而次之的标准。强调苛责,就是为了树立这一理念。

2008-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