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发展还是灾难?
――“速生桉”忧思录
我的家乡在珠三角的西翼,一个以华侨和碉楼出名的地方。十几年前举家离开故土在省城安家之后,已经多年没有回去了。前几天,和父母回老家扫墓,发现了很多变化:道路越来越畅通了,宽阔平坦的水泥路代替了以往尘土飞扬的沙路;新房子越来越多,耕地越来越少,有明显的城市化迹象;电话、网络的使用也越来越普遍;私家车也不再是稀罕之物。虽然与发达地区相比还不算很好,但与过去、与欠发达地区比较,已经有了很大的发展。
最让我感触的不是以上的变化,而是物种的变化-曾经丰富的物种,已经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日趋单一。
车子在平坦的水泥路上飞驰,两旁只有一种树――速生桉(当地叫做碎叶桉或靓仔桉)。这种树生长神速,数年间就可以长到十几二十米高,木质疏松,属于不可造之材,其叶色灰绿,树干灰白,散发出一种略带刺激性的气味。在它的经济价值没有被发掘出来以前,在当地的唯一用途就是砍了当柴烧,现在,它是造纸和制造三合板的好材料,十分抢手。
在我的记忆中,故乡的路是很有诗意的:细沙铺成的乡间小路,在遮天蔽日的两行马尾松之间蜿蜒回旋,走过一条仅供两车经过的小桥,两旁的树木又变成了树干笔直、树冠呈塔状的落羽杉,间或有几颗树皮光滑(“靓仔桉”之名因此而得)的速生桉作点缀。
这种树比别的树种长得快,路政部门为了提高道路绿化速度而并非出于经济目的来选择它,这无可厚非。但看到漫山遍野都是这种树时,我心里就泛起一种不知道是喜还是忧的复杂感情。喜的是这种树给家乡带来了不少的财富,忧的是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人为地改变物种会隐藏着巨大的环境隐患。
老家属于丘陵地带,原来山上有松树、杉树、竹子、蕨类、灌木、野草等丰富的植被,一年四季绿草如茵,鸟语花香,漫山遍野都是野果、野花;山涧里流水潺潺,空气中都是淡淡的松树香味。有些经过开垦的小山包,会种柑桔、番石榴等果树,有些小土丘,则被开辟成“自留地”,各家根据需要种植蔬菜、瓜果、木薯、番薯乃至甘蔗等作物,终年常绿。但现在,无论是山上还是原来的“自留地”,甚至房前屋后,一切可以利用的空地都种上了这种速生桉,远远看去,就象一堵堵灰色的高墙。更要命的是,这种树外号叫“抽水机”,在它的周围,地面干硬,野草都很难生长。因此有些绿色山峦已经变色,除了灰绿色,还有干硬的山体所呈现出来的红褐色。我看到一个准备种树的山丘,原来山上的所有松树、竹子已经全部砍光,整座山丘被烧得一片黑色,已经是寸草不生,山体布满了刚挖好的浅坑,马上就可以栽种树苗。(我家祖坟就在此山上,被认为是风水宝地,因为我们的大家族出了不少大学生和富翁).
我在老家有一个伯父和两个叔叔,他们都种了树。年长的叔叔原来在省城做包工头,早早就进入百万富翁行列,大概5年前跑回老家,和别人合股承包了几十亩山地,种上了桉树,从栽种树苗到今年刚好4年。他跟我说,有人出价120万要买他的树林,他不卖,等下个月办好了砍伐证,卖130万没有问题。叔叔还说,邻村的某某,5年左右时间,种树纯赚450多万。那些种得少的,平均下来1年也能有个几千元的收入,现在种粮食、蔬菜的人在逐步减少。他的一席话,让我这个在城里靠工薪度日的所谓“白领”汗颜。(以上数据未经核实,仅供参考)
我问近年家乡的天气怎么样,叔叔说,感觉去年比较干旱,下雨少,山上的泉水也少了。在他面前,我没有对这种状况发表任何意见,但心里猜测这是大面积种植速生桉的结果。
前段时间,《南方都市报》曾经就广东局部地区大面积种植速生桉的利弊作了一个专题,“专家”们也提出了各自的观点,有人坚决反对,认为这是急功近利,也有人认为不会影响环境,众说纷纭。虽然没有定论,但从我的初步观察来看,家乡的天气、植被都在不知不觉之中发生变化,而且这不是良性的变化。即使目前没有确凿的证据显示这是桉树造成的后果,但我还是相信两者之间应该存在一定的联系。
地方政府对大面积种植速生桉是持肯定态度的,因为这样可以增加农民收入,增加税收,繁荣地方经济,主管领导也可以获得良好的政绩。至于是否影响环境,那不是他们所考虑的首要事情。据一位曾经管过农业的副镇长(与我同村的师弟,大学毕业后进入镇政府工作,几年后升为副镇长)介绍,他们很支持这种创收模式,平时除了给予一定的指导之外,还要处理日渐增多的山林纠纷。
虽然离开家乡多年,但不能忘记老家的一草一木,总希望能够发展得越来越好。但是目前繁荣的表象之下所隐藏的环境危机,又让我忧心忡忡。想起80年代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家乡流行饲养“福寿螺”,政府部门也大力推广,说这个东西可以致富。结果,这种繁殖力极强的东西泛滥成灾,疯狂吞噬农作物,成为农业杀手,又不得不使用大量的农药去扑杀,造成了农业成本上升、农药污染环境、作物收成减少的严重后果。这种影响直到近几年才慢慢减少。惨痛的历史,应该引以为鉴。在短期经济利益与环境保护之间,政府部门应该做出战略性的决策,否则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