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唐古拉 西藏记忆(2)----离家远行


  离开学校,一路上边游边走,到家后已经是十天以后了。父母亲早已等得焦躁不安,见我到来,母亲先自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埋怨道:“你去了哪里,怎么不回家来呀?”我没有理会母亲的埋怨,只是淡淡的说:“在路上玩了几天。”父亲听了批评道:“就是要玩几天,也是要回家的,起码应该给家里发个电报,让我们知道你在哪里,你看你弄的,让全家人为你担心。”听了父亲的话,我的犟脾气又冒了上来,不耐烦的说:“担心什么,我都这么大人了还用得着你们这样的担心?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父母亲见我发了脾气,便什么话也不再说了。

  其实,我也知道父母亲是为我好,怕我出事。但也许正是年少气盛的缘故,我总想摆脱他们的影子,我想自己决定自己的行动,用行动证明我已经长大,不再是他们眼中的孩子。现在让我感到为难的是,怎么向他们解释我要去西藏的事。自从十几天前给家里发了电报,告诉父母亲我被分配到了上海以后,接下来的事情家里丝毫不知道,他们不知道我的分配已经有了变化,我不再去上海,而是要去那遥远的西藏。我知道,我把这个消息说出来,一定会在家里引起一场地震来,特别是母亲的眼泪,实在是让我无法招架。但我不能不说出来,纸里是包不住火的,今天不说明天就得说,早说一天早轻松,否则,憋在心里,我自己也闷的慌。

  母亲在厨房里为我忙碌着,弟妹们都不在,屋子里只剩下我和父亲两个人。我犹豫再三,最后终于鼓足勇气多父亲说:“爸,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们。”

  “什么事情?”父亲仿佛有什么预感,试探着问“是关于工作的事情吗?”

  “是的,”我心里暗自佩服父亲的洞察力,人常说知子莫若父,看来不假,父亲真是把我的心摸透了。

  “上海不去了?”父亲淡淡的问道。

  “不去了,我要去西藏。”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浑,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与家里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张了,要是上一次不发那份电报还好说一点,问题是那份电报已经发了,母亲肯定在邻居们面前说过了我要去上海的事,现在我突然说上海去不成了,让父母亲怎么接受?更为头疼的是,别的什么地方不行,为什么偏偏是西藏?这可是父母亲做梦也没有料到的啊!

  果然,我的话一出口,父亲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惊异,急切的问道:“什么?你要去西藏?”

  我低着头,像做了什么对不起父母亲的事情,不敢面对父亲的眼睛。呐呐的说:“是的,我要去西藏。”

  “真的是西藏?”

  “真的是西藏。”

  父亲从我的口里再一次证实了他并没有听错,颓然地做在了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了。我看到父亲点烟时,手在剧烈的颤抖,连续用了几根火柴都没点着。我的心在隐隐做痛。我想走过去,帮父亲把烟点了,但我没有那个勇气,我不敢更近距离的面对父亲,怕他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而崩溃。我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着父亲把火柴一根一根的擦燃,又一根一根的灭去,终于,烟被点燃了,父亲狠狠的吸了几口,然后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我知道,父亲平日是不抽烟的,而今天却破了例。

  我的泪水在眼中打转,尽管我平时常惹他生气,尽管我在刚才不久还与他们顶撞,但我不希望他这样折磨自己。我忍住泪,轻轻的说:“爸,你不要再抽了。”但父亲没有理会我的话,一边咳嗽,一边抽着,直到把那支烟抽完,父亲才抬起头,语调深沉地问道:“为什么?”

  简短的三个字仿佛有千斤分量,我感到喘不过气来,便深深的吸了一口,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慢声慢气的答道:“我想,西藏正是用人的时候,我去那里会更有前途。”这是我几天来所找到的最好理由,显得冠冕堂皇,但唯有这个理由才能够使父亲接受。父亲是知识分子,他应该明白一个人体现自身价值的重要性。

  果然,父亲在听了我这句话以后显得平静了许多,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有问道:“是你自愿的吗?”

  “是的,这一切都是我的自愿,是我自己申请要去那里的。”

  父亲再次沉默了,良久,他重新抬起头,对我说:“好吧,既然你自己选择了,那就去吧。你说的也有道理,俗话说得好,令为鸡头,不为马尾。只是听说那里的条件相当艰苦,你独自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让我和你妈妈怎么放心得下呀!”

  我连忙站起身来,对父亲说:“爸,你放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怎样照顾自己,我会一切都好的。”

  父亲点点头,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你去西藏的事先不要与你母亲说,免得他伤心,我慢慢给他解释吧。”

  听了父亲的话,我大为感动,父亲,才是真正能够理解我的呀!

  那天深夜,从父母亲的房中传出了母亲一阵阵的哭泣声,我知道父亲已经把一切都与母亲说了。母亲的身体不大好,我无法想像,我的这个决定会给她造成怎样的打击。我只是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希望父亲能够彻底做通母亲的工作,不要让我背着那么重的包袱上路。

  在以后的几天里,全家人闭口不提我要去西藏的事。我知道这是父亲特意关照过的,母亲每天尽可能的做一些好吃的让我吃,家里显得平静而喜庆。只是在父亲的案头上,平自多了一些有关西藏的书报。有时候,夜已经很深了,还不见父亲回来,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打听到什么地方有人从西藏回来,去询问情况去了。

  二十天的时间转眼而过,我离家的日子终于到了。那天一大早,父亲特意去买了一只整羊让母亲炖了,然后请了亲朋为我饯行。场面虽然依然热闹,但我还是感到有些悲壮。只是这种悲壮比之离校时轻了许多,因为我没有了父母亲这方面的顾虑,可以放胆西行了。

  火车下午四点钟出发,吃过了母亲做的羊肉,又吃了母亲包的水饺,时间也差不多了。母亲最后一次检查了我的行李,那是一个特大的行李包,塞得鼓鼓囊囊的。母亲没发现少什么,该带的东西都带全了,便放心的说了一声:“动身吧”。

  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全家人一片欢声笑语,该说的话都说了,惟独不提西藏艰苦的事。我自己也极不愿意破坏这分欢乐的气氛,也不断的说一些好听的话题让大家开心。小弟还小,更是一个劲的嚷着要跟大哥去,被母亲劝着了。大姐也在一旁说:“想去西藏吗?那就快点长大,长大了就能够和你大哥似的坐火车,去西藏。”

  列车就要开动,蒸汽机发吃嗤嗤的排气声,从车头的方向传来一阵阵尖利的汽笛声。突然,大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接着,母亲和几个姐妹们抱成了一团,父亲满脸泪水,追着列车跑了几步,大声喊道:“要注意身体,多给家里来信呀------”

  声音被急速的列车无情的扯断,那一刻,我觉得时间凝固了,全家人的那分牵挂永远的定格在了我的脑海中。我已经泪流满面,再也不忍心向后看,我知道,全家人还呆立在那里,目送着远去的火车。那分牵挂被越拉越长。

  西进,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西进,是一个挑战生命极限的地方。天路茫茫,我不知道我能够走多远。但无论走到那里,我的心里总是有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