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同学


李墨同学

丁启阵

 

七岁入小学,然后是中学,最后是大学,一路走来,可谓马不停蹄。十八年的学生生涯中,曾经跟我坐在同一个教室里听同一个老师讲课的同学,前后累计,得有好几百。几十年过去,除了不幸已经离开人世的三四位,其他同学都在各行各业谋取着各自的一份生活。谋取的结果,各有不同,有人如愿以偿,有人落寞惆怅。当然,大多数是介于如愿与落寞之间。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每个人的身后都留下了长长的一串脚印,都发生过五味杂陈的故事,写下来,都可能是散文或者小说。

虽然都可以写成散文或小说,但可读性显然是不一样的。我认为,只要不是写悼词或墓志铭,讲人生故事的文字,总应该讲究一点可读性。令人昏昏欲睡的文章,即使可能歪打正着,让神经衰弱的失眠者美美地睡上一觉,也是不值得沾沾自喜的。解决失眠问题是医学家的职责,文章作者染指其间,无异于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因此,当接到写一篇有关同窗话题的文章的约稿通知时,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李墨。李墨是我的大学同窗,我们同学四年。我认为,他的故事比较具有可读性,值得一写。

其实上学期间,我跟李墨的接触不是最多的。初进大学,我整天只知道泡图书馆,逛书店,情窦未开;而李墨已经跟女同学们谈笑风生,可以老练地单独约女同学下馆子了;阅读、思考的兴趣,他偏爱哲学和美学,我喜欢文学和语言学。总之,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们的接触,是从大三的体育运动开始的,我们都是长跑和游泳的爱好者。一年多的时间里,包括李墨和我在内的六七个同学,几乎每天都要结伴进行万米越野跑,夏季炎热时节则是去学校附近的几个大矿坑游野泳。一年多原始而野蛮的路上奔跑与水中沉浮,抹平了我们之间的许多差异。毕业之后,李墨回上海工作,我则留在北方,先念书后工作,一路北行。几乎每次放寒暑假回家,我都要取道上海,在那里转车,李墨的办公室也每每成为我的中转站。有时会在他那里住上一宿,有时一起吃顿饭,我再继续踏上回乡或者返京的旅程。

我的一百多位同系同级同学中,二十余年的人生里,李墨的阅历最不合常规。曾经一同长跑的六七条汉子中,不乏奇人:有人一度于严冬季节穿着裤衩背心每天从天安门前跑过,有人在山西某地挂职时每天跑步四十余里路去县城上班,有人参加江苏省马拉松比赛时紧紧跟在专业运动员的后边,直到终点。这些奇人都随着年岁的增大,渐次放弃了从前的爱好。但是李墨,只有李墨,长跑的爱好始终没有放弃,去年秋天还来北京参加了国际马拉松邀请赛,并且跑完全程。须知,李墨的生活、工作,皆在上海南京路一带的繁华市区,平时根本没有条件练习长跑。多年以来,他一直在健身房的跑步机上坚持长跑!毕业工作之后,有不少同学从事了跟汉语言文学无关的专业:有人研究舞蹈史和舞蹈理论,有人研究宗教文化,有人研究知识产权保护。但是,都没有人像李墨那么出人意料的。他一毕业就去了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设在上海的一家研究所,一待十多年,编辑过许多渔业捕捞、养殖和加工方面的书籍,其中一本名叫《对虾养殖技术》,厚厚的,有四五十万字。几年前,他又放弃安逸的研究所工作,去了一家律师楼,从事财经法律方面的研究和编辑工作。哲学、对虾、法律,三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呢?我一直感到纳闷。

最令人称奇的,是李墨同学对待男女感情的态度。情窦早开、年过不惑的李墨同学,至今未婚。千万不要误会,以为我的同学是只喜欢开花不愿意结果的公子哥。他之所以成为我们同学之中唯一没有结过婚的人,据我看,原因是他的情爱观里原则性太强了。两年前一次在上海聚首时,说起金岳霖为了爱林徽因终生不娶,他推崇备至;说起梁思成于林徽因死后不久又跟秘书结了婚,他愤愤不平。他异乎寻常的诧异语气和夸张表情,令所有在场的朋友全都大吃一惊,继而又由衷感慨:新上海滩竟然还有这样痴情的男人!

令人欣慰的是,去年冬天,李墨同学在距离上海千里之外的北京,遇到了他生命的另一半。看着他们在一起时,老房子着火一般激情燃烧,义无反顾,孩童一般耳鬓厮磨,相亲相爱,我忽然明白:原来,李墨同学多年的漂泊,为的就是等待这位女主角出场!

 

本文已刊登于《大学生》(中国校园版)杂志2008年第12期,题目被改成《最出人意料的李墨》。“李墨”是我同学的笔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