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二大妈


 

付二大妈
文渺
我们巧家县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生意人,大家当面都喊她付二大妈,是尊称;背后都叫她付二娘,是贬意。付二大妈的丈夫早死了,一个人带着个儿子过活。说她做生意,那时候,什么都要统购统销,允许私人做的生意据我知道,无非是卖点炒瓜子,瓜果,木瓜粉这几样,但必须到县供销社专门的部门去批发来卖才是合法的,如果私自去买社员自留地的来卖,那可是要当奸商来处理的。付二大妈从十岁就炒花生,蚕豆和各种瓜子,她炒出来的不论什么都喷喷香不说,而且酥。所以,她只卖花生蚕豆和各种瓜籽。但批发给她的那点,确实不够付二大妈母子两个人的生活。怎么办呢?一是付二大妈买瓜子,称上旺两三颗都得拿下来,由此大家都说她厉害;二是她儿子要是偷吃她的瓜子,被她逮着,那打可是要皮红肿,甚至见血的,那骂可是祖宗八代,上天入地的;三是常偷着私自去收购社员家里自留地种出的瓜子。有一次,她去社员家收购了十多公斤南瓜子,还在路上就遇到了公社三个执法队的巡逻员,她被拦了下来检查,问她是不是供销社统购统销的,她随机应变说:“是。”执法队的头头不相信的说:“你的发票呢?”她一下呆住了。“没有发票,一律没收!”付二大妈心想完了,但她不死心,冒着被抓起来的危险边说:“发票,我们县供销社来统购怎么会没有发票呢,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们。”边伸手进老土布姊妹装的衣服去掏,想说丢了蒙混过关,她掏出了几张她在供销社批发瓜子的发票来,还没有等她装洋说话,执法队头头伸手就拿了过去看。那两个也偏头去看,他们左看右看,其中一个队员说:“盖的这章,是不是有点问题?”付二大妈知道他们都同她一样不识字,说:“我开的发票,我还不清楚,公章有问题,你怕是不识字哟。”头头说:“公章没有问题,我见过发票,是真的。”她就这样蒙混过了执法队的人。后来这事被传了出来,凡是关于到发票的事,不论真假,人们都会说付二娘开发票,或到付二娘那里开发票。后来,付二大妈一听见发票两个字就烦心。也有那开临时发票的不知情的人被人作弄,找到她开发票的,那就有好戏看了。
就是这样一个人,有一天,却让大家都吃了一惊。那天,一个比她小的中年农村妇女走到她摊子面前问:“谁是付二娘?”付二大妈一下瞪大了眼声嘶力竭地问:“你找她干什么?!”中年妇女说:“买瓜子。”付二大妈缓和多了,说:“要多少钱的?”中年妇女说:“你就是付二娘?”付二娘说:“我坐不改名,站不改姓,这还有假。”中年妇女说:“不是不是,我是专门来买炒瓜籽炒得最好的那个付二娘炒的瓜子的,我怕买错了。”付二大妈笑了说:“就是我了,你要多少?要那样瓜籽?”中年妇女掏出一元钱说:“买一元的,各样来一点,南瓜籽多一点。”付二大妈摇了摇头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呀,我看你也不是有钱吃零食的人家,你娃儿现在吃个瓜籽都这么刁,以后怎么办哟?!”中年妇女说:“饭都吃不饱,买什么瓜籽给娃儿哟,我是买给我们妈吃的。”付二娘一下停住了说:“什么?买给你们妈吃的?!我卖瓜籽三十多年了,第一次听说。”她摇摇头。“你妈还嗑得了瓜籽?”中年妇女说:“七十岁的人了,那里还能嗑瓜籽。”付二大妈说:“为什么非要买我的呢?”中年妇女说:“听我的妈讲,二十年前吃过一次炒南瓜子,至今难忘。买过好多次了,她一嗅,就说不是二十年前那个小媳妇炒的”付二大妈说:“买去嗅味道呀?”中年妇女说:“那里只嗅,嗅过后,用小碗磨了喂老人家。”付二大妈说:“那你怎么知道是我呢?”中年妇女说:“问过许多人了,昨天才听说县城付二娘炒的瓜籽是全县最好的,所以,连夜连晚扭了几个松节来卖了,才一路问着找到你摊子上来的,不知这次是不是老人家二十年前,吃过的那大姐炒的瓜籽。”付二大妈说:“你给我说说二十年前,她在那里买的?全城所有卖瓜子,我都知道。”中年妇女说:“林家水沟边磨房旁,我每次进城都去找,那里哪里有什么大姑娘小媳妇买瓜籽哟。”付二大妈拍拍胸膛说:“你没有找错,那就是我了。”中年妇女高兴的说:“真的,那就请大娘快称吧。”付二大妈笑着说:“称什么,今天我付二娘不但不要你这个为老人买瓜籽的钱,还要每种都送你一元钱的瓜子。”就用称盘撮了起来,花生、蚕豆、南瓜籽、西瓜籽、葵花籽各撮了一元钱的用纸包好送给了中年妇女。
那年代,五元钱可是够付二大妈母子半个月的伙食费了。这么大的礼,送给一个无法回报的陌生农村妇女,当时就有人说付二大妈疯了的;说付二大妈憨了的;说付二大妈成佛了的……,
在我来说,童年的很多事都忘记了,这件事却牢牢的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