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大多的信仰依旧以宗教为基础,人的价值依赖于他们所信仰的神明的肯定,生存的目的也完全依靠神明指示,对于信仰而言,这些已经足够了。
“信奉上帝的人从不质疑上帝的存在”,虽不能证明上帝的存在,但这是信仰的前提,信仰必须是无条件的。
人类智慧开启的标志就是,人开始质疑自己的存在,人会问自己:为什么要生活?生命为什么必须遵循本能的求生意志?如果确实认为自己的存在毫无价值,他有能力克服求生的本能、认真考虑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古代有砒霜麻绳歪脖树,现代有广告牌烂尾楼,农药好像不大兴了,质量不稳定)。
这一智慧是不祥的,给人带来很大困扰。
信仰的珍贵之处在于,它用一种比较武断的方式,解决了人类智慧开启以后,对于生命价值的怀疑、对于生存目的的迷茫。
那么,中国人信神吗?我有个办法可以快速识别。
如果某个被信仰的神突然现身责骂:“你个贱人!”,立即崩溃马上自杀的,就是有信仰的;悄悄嘀咕“素质太低”的,就只是“姑且信之”,不是信仰了。以我看遍雅俗武侠、阅尽玄幻穿越的经验分析,咱们中国人,百分之八十以上会把长期扣在咱们头上的“素质低”这顶帽子,悄悄地给神带上,还可能有个别牛人马上跳起来吼回去:“你才贱人!你全家都贱人!”。所以,我怀疑中国社会的信仰,不在神那里。
中国几千年的文化里,可谓是神佛满天,主要有以下几大谱系:
第一大谱系,是远古传说里的大神,比如开天辟地的盘古、造人补天的女娲,大抵是人们为了解说自然探索天地而虚构的。还有可能是原始社会部落族长的三皇五帝、暴力男的模范共工、冒险旅游的鼻祖夸父等,这些应该都来源于中华始祖模模糊糊的远古记忆。
有句话叫做“越传越神”,大概可以解释某些古神的来历,大家要是好好干,几万年以后,说不定也会成为某个比较变态的暴力男神、或者拿肚脐眼儿咬人的新潮大仙儿。
这些神里我很钦佩冒旅神夸父,早期的人类受地界的拘束非常大,一个部落的活动范围往往不超过百里方圆,而文明的发育需要更广泛的交流,因此这些远古毛驴爱好者对开拓文明视野、促进文明发育,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也只有夸父这样真正的猛士,才能够克服对未知的恐惧,勇敢地探索危机四伏的大地。
第二大谱系,是基本上以皇家大院为模板创建的本土天庭体系。以玉皇大帝为代表的仙界天庭,形象十分光鲜华丽,可惜超编冗员、职位虚高现象很严重,八戒哥打个伞就能封个元帅、沙僧叔卷个轿子帘也能混个大将,虚职泛滥、体制臃肿。印象里玉皇大帝每次出场,基本上都是在喝酒吃饭看跳舞,嫦娥大美人在月亮上寡居,也不得不经常走个穴助助兴,而且出场费很不透明,估计也都税后的,太腐败了!最气人的是他们一天到晚饮乐,家里养的猫啊狗啊的就偷偷地下界祸害人,非常符合人们对历代帝王的大印象。
它那些跟班的,看起来呼风唤雨的本事挺大,其实也就欺负欺负老百姓,蹦出个猴哥,都就丢盔弃甲了,而且有个很不良的习惯就是,一打不过本土在野党,马上就去向外国神仙求助,崇洋媚外思想严重,骨头软,主权意识淡漠。
后来猴哥终于也在天庭内外反动势力的联合欺压下服软了,也崇洋媚外去西天留学镀金,可惜过的挺窝囊,天庭家的鸡狗牛羊都能欺负欺负咱们猴哥,而且打妖精的时候老是得先搞清楚是谁家的、好生看看背景。因此这一系的神仙,口碑不太好,影响力很弱。
第三谱系,是道家众神,一气三清,无量天尊,这一系的众神体系十分庞杂,曾经搞过一场轰轰烈烈的封神大战。他们以天地自然为尊、以求道窥法为目的,能力出众、法力无边,可惜,战后都崇尚清净无为,平时也就跟几个好朋友喝喝茶、打打麻将,都不怎么鸟咱老百姓。你不信他,他不理你,你信他,他还是不理你,直叫人干瞪眼儿。
四是外籍众神,主要是西天佛祖系和基督上帝系,倒是比道家热情得多。但是,佛教对人生持否定的态度,它不认为生命是实实在在的、不认为你的如花美眷是活蹦乱跳的,它说这些都是幻象,只有它自己才是真实的。即使从现代光学分析角度看,也是挺有道理的,毕竟我们看到的确实只是一些光学意义上的影像。然而,人们追求信仰的目的是寻求肯定、落实价值,佛教的否定与信仰的本源是有所背离的。
尤其它的转世轮回说,很难接受,那不折腾人嘛,来过了这一生一世、见识了美景良辰、亲朋知音,很满足了。
不过,如果转世的时候别把记忆洗掉,一个个娃儿带着博士帽就爬出来了,也挺好,至少教育问题不用成为国家和人民这么沉重的负担了,不知道释永信CEO能不能帮忙跟佛祖上个提案。
还是有点担心,要是生了个小子,张口就是:“我是你祖宗!”,那也真够个人儿受的,释总且慢,容俺再考虑考虑。
基督教在西方流传最广,但是在中国的影响不大,基督教和耶稣教是不是一家的我都搞不明白,可能与文化的差异有关,当年那些传教士如果不是有几下西医散手,估计根本就没人信,即使现在,信奉上帝的也多是因为医改不到位,求的只是病困无医间的一份心理慰籍。
人们所信的神确实不少,但是称得上信仰的,恐怕不多。比如现在很多人供奉财神,可是如果真的信仰赵公明,那么它们应该相信,往奶里加毒药的时候,财神肯定会惩罚的。据百度资料,赵公明当年是靠捣腾木材发财的,“诚实守信、为富行仁而义利双收,不但周济贫困,出手大方,而且资助国家的军事行动,亲自参军打仗,十分勇敢”,这样一位义勇之神,看见信徒干这缺德事儿,即使不骑着黑虎亲自来把它们揍一顿,也肯定不会散财于彼的。可见,供奉财神的必定不是真的信仰财神。
这里,我发现了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中国的神基本上不是用来信仰的,而是拿来用的,只要能干点活,不管是本土的玉皇王母、还是西天的佛祖观音,不论曾经的英雄如关公秦琼赵公明、还是创世的上帝,看门的、送财的、帮助生育的、治病救命的,在民间即使没有大寺雄殿,至少也能混个神龛小庙的,多多少少都有个位置。
那么,中国社会的信仰究竟是什么?中国的现状确实令人焦虑,而越来越尖锐的彼此指责,令人异常不安。信仰是价值的基石,我们确实迫切地需要找到这个信仰,找到社会的价值所在,寻求人心动摇的症结。
中国社会的信仰,也许仅仅是“人上人”。
有句古话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历久常新,估计很多人都听父母说过,它凝结了民间文化的精髓,一语道破了中国人的真正追求。
中国人不信神,不相信自身的价值能够由神赋予、也不相信生存的目的可以由神指示,对于神,总是抱着“宁信其有”的态度,仅仅是抱着一丝侥幸去祈祷,期望也许能够获得帮助,这一份侥幸在不法商人对财神的供奉里、在腐败官员对于佛祖的膜拜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们期待神恩却不相信自己的不仁无义应该也会得到神罚。
因此,在中国,对于神的供奉,不是出于信仰,却只是出于功利,人们有自己独特的价值观、有自己独特的生活目的。老天在上!阿弥陀佛,上帝保佑!我对这个发现感到害怕。
之所以说,中国人的信仰也许是人上人,是因为,对于人上人的追求,已经满足了信仰的需要。
信仰主要满足人们的两个需求,一个是价值赋予或者价值实现的需求,一个是生存目的的明确,而这个“人上人”的比较特殊追求,确实可以充分地满足这两个需求。
对于人而言,生命的价值虽然应该是绝对的,但是它其实永远都是相对的,绝对的价值只能由神明断言。
“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它虽然能够强调价值的绝对性,然而这绝对性是以“对于自己”为前提的,而在人与人之间的评价称量中,这个绝对性就失去了。
而“人上人”却是一个最简洁的称量,它充分体现了价值的相对性,不论生命的价值有多大,至少对于其他的人而言,“人上人”的价值是更大、称量更充分的,通过这相对的褒贬,出人意外地轻松解决了价值赋予和实现的问题,并且似乎可操作性极强。
同时,生存的目的也格外清晰起来,追求价值的最大化就是中国人无可置疑的终极目的。因此,“人上人”是完全可以做为摆脱虚无缥缈的神明的另一种信仰、另一个更加确凿的信仰体系。
但是这样一种信仰对于一个社会来说是有害的,尤其是第一需求的满足方式上,人上人的价值肯定是借助对“人下人”的否定实现的。由于缺乏可操作的公正的衡量尺度,“人上人”的比较通常依赖社会等级实现,这就是官本位的社会根源,也是几千年内斗不止的动力。只要人上还有人,即使是封侯拜相,他的价值就永远会被上边那层否定,永远不能获得充分的实现。
原来,称孤道寡,并非帝王的谦称,却的确是一种终于“人上无人”的自得与炫耀。
只要把“人上人”做为中国人的真实信仰,从这个观点出发,很多令人难以理解的社会现象都可顺利解释了。比如,为什么那令人屈辱的跪礼能够在中国盛行千年?为什么历朝官场总是那么不能掩饰地黑暗龌龊?为什么儒生总是竭力贬抑工商巧匠?为什么大权在握者又总是对腐儒嗤之以鼻?为什么纵然面临亡国之危也不能放下分歧一致对外?为什么千年间国人总是命如草芥?为什么这么博大庞杂的中国文学中总是少见对于人命的珍重?为什么连玉皇大帝都是对外卑谀谦抑对内骄狂酷厉?为什么副手总是热衷把正手干掉?
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了。
只是无法合乎文明发展的需要,只是永远不能合乎民族国家存在的本意:共同的利益与共同的梦想!
这个从儒文化中脱胎发育的怪诞信仰带着浓厚的封建等级气息,实在是一个离心离德的不祥信仰,应该是今天思想解放的重要内容,新中国需要一个崭新有力的信仰来真正地突破封建文化传统的禁锢,否则,她的新就只是形式上的新,社会里依旧处处都是封建主义的残痕余迹。然而信仰的破立动摇社会的根基,一旦有破无立,这个社会基本上就完了,因此即使知道它的害处,也不能不谨慎对待。
现在要用某个基于鬼神的宗教来替代这个已经扎根几千年的社会信仰,恐怕很难。共产主义是我国建国时倡导的主流信仰,但是严格地讲,实现共产主义只是一个目的,而信仰不仅仅给人一个目的,它还需要解答人生价值的大困惑、令人镇静无疑地活着。我觉得它是有缺陷的,至少在第一需求方面有所忽视。
人的价值不可能由目的赋予,或者说,人不能变成走向目的的工具,“人为什么活着”这个问题,不能简单地用看起来很符合逻辑的一句“为了目的而活着”来解答,因为,如果人是为了某个目的而活着,那么目的达到以后人又会重新陷入迷茫。
即使把这个目的定为那个眼瞅着终生不能达到的共产主义,那么,我们还是无法不关心,人类实现共产主义以后,他们又为了什么而活着?总不能天天弹冠相庆曰“总算到了”吧?更不能生生世世在那里感慨:终于实现共产主义了!毕竟即使实现了共产主义,你喜欢的她照样不会喜欢你、她不喜欢的你也只能照样死皮赖脸胡搅蛮缠,总之,该痛不欲生的照样痛不欲生,该埋怨老娘的照样要被老娘暴揍。
目的不能取代信仰,“人为什么活着”这个问题,要求的不仅仅是一个目的,更多地表达着关于价值的迷惑。
我也相信,共产主义一定会实现,即使以目前的生产力,已经足以在大量人员“失业”的情况下,满足所有人的生存所需,只是分配体制的不均衡、货币使用的不合理,导致生产出来的产品不能顺利地为人所用。
拿奶粉这个具体产品说,就是,中国婴儿需要饮用足量的优质奶粉,而中国的生产企业也有能力生产出足够的优质奶粉,仅仅是因为货币的障碍,导致中国的婴儿们没有能力足量饮用优质奶粉,甚至不得不选择低价劣质品,而生产企业也只能被迫压缩产能降低产量,甚至不得不降低质量。
因此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已经不是共产主义信仰的最大障碍,并且,按照马克思对社会发展规律的推断,共产主义社会本来就应该是人类社会形态的一种必然,毕竟连美国都恬不知耻地“大步迈向美国特色社会主义”了。
但是,现有的共产主义理论可能确实存在一个缺陷,如何把对共产主义的“信”真正上升到信仰的高度,是一个急待解决的问题。希望专门靠研究马克思理论吃饭的人,不要老是停留在赞美和念经上,好好研究一下这个问题,一味地膜拜先贤、一味地厚古薄今也是封建文化的顽固残留。
中国社会的主流信仰,似乎仅仅是“人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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