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陈嘉珉与繁星网络对话(20)


200311月)

[陈嘉珉114日]繁星,下午一口气给你写发了长长的邮件,休息时翻看二十年前的一些老照片,万分感慨那些陈旧的黑白老照片背后的故事。很想给你讲讲啊,一是可能有助于缓解你的痛苦和忧郁,其次也可让我释放一下被这些照片唤起的沉重心情。

繁星听说过1979年中国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故事吗?那时你还没有出生吧。下午翻出来的老照片,第一张是我和一个同龄老乡的合影,在我读高中的时候,这个老乡朋友到云南当兵去了。这个老乡很调皮,是一个“坏孩子”,当兵后在部队上也不规矩,爱弄恶作剧,常遭领导批评。他小时像我一样在山上放牛,爬山和走山路很凶,因此打仗时他就担任往山上战壕送水的任务。有次正挑水上山,忽然一颗子弹飞来,打中他的右手臂,他就把扁担换到左肩上,卷曲着流血的右手,把水挑到目的地。后来检查,右手臂骨头已经断裂,就被锯掉了,转业后国家安排工作,现在一个学校里敲钟。

这位老乡朋友和我讲过一个感人的故事,他说有一个遍体鳞伤的19岁的战士,是他的战友,受重伤后躺在离战场不远的后方“医院”病床上。一个刚从医学院毕业的学生护士看护着他,她数遍他的全身,竟有30多个弹眼。小战士用微弱的声音对她说:“我还没有谈过恋爱,你能吻吻我吗?”那个小护士使出全身之力把他赤裸的上身抱在怀里,吻住了他还在冒着血丝的嘴唇。小战士慢慢闭上双眼,她以为他是幸福地沉浸在假想的甜蜜爱情中了,可是他的眼睛却再也没有睁开……

亲爱的朋友,我知道许多这次战争的故事,这是发生在离我家乡很近和在时间上离我们最近、最大的一次战争,就像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样。我那年在家乡农村读高中毕业,面临两条道路:高考和当兵,而当农民我是绝对不干的;结果我成为全县唯一高考录取的农村学生,而没有当兵上战场。当不断听到本县去当兵的年轻人的死讯传来时,我母亲庆幸地和人家说:“我没有文化,不懂哪样子,幸好我家这个娃娃肯读书,没有去当兵,要不像人家打仗死的儿子,看都得不到看一眼,不晓得咋个难过啊。”在我那个十余万人的家乡小县里,在我的同龄人中,有几十个农家子弟当兵上了战场。我有好几个特别要好的同学、老乡、朋友,都在战争中受伤和牺牲了。其中有一个老乡死得很惨,他的肚子被子弹打破了,肠子从肚皮上的窟窿里漏出来,他一把一把抓起塞进口中,最后死在弹坑里,嘴里塞满了自己的肠子。那一年排成长队的战车,整天轰鸣着从我当时就读的兴义师专门口街上经过,我的灵魂每次都为我的那些同龄人下跪、祈祷。因为如果神灵在我的命运中换一个定数,我也是那些剃了“和尚头”,手握机关枪坐在卡车弹箱上,头顶烈日、日夜兼程奔赴前方的人……

我曾独自到过云南边防前线,到过高山下有花环的地方,在云南和广西边防前线的公墓里,躺着无数没有得到爱情的年轻人,我把那些我熟悉的名字差不多都找了出来,我至今还藏着他们中一些人的照片或我们小时的合影。

我刚才手里攥着那些照片,呆望着群山之上的星空冥想:我们应该快乐,我们没有理由不快乐,因为根据神灵的安排,那些死者是为我们而去的。如果我们在没有硝烟的地方,在吃穿无忧的环境里,仍然不快乐,那些为我们死去的人在阴间就会悲伤哭泣,会骂我们践踏、抛弃了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果实。如果我们不与神灵沟通,就会很快忘记这些本来要在阳间和我们一起欢乐的人。我们只有沟通和神灵的交流,感悟另一个无形的世界,才会一生一世都记住他们,他们的阴魂就会开心地陪伴我们快乐。

亲爱的朋友,我相信你会写出非常好的作品,因此不能急躁,不可自悲。如果我不能说服你,但愿神灵能启示你,我是一个真诚的人,你是一个才气非凡的人,你不会辜负我的祝愿和期待。如果你因我的说教而不感到孤独了,你就会有力量。

陈嘉珉与繁星络对话

人生——陈嘉珉与繁星网络对话(21):http://www.chinavalue.net/Article/Archive/2008/1/9/9500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