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得心源,和《酒嗝》


有一个不同,比我岁数小的编剧或导演在说戏时,爱举的例子都是他们看过的电影或文字。与我同岁比我大的编剧的导演爱举的例子总是他们碰到的真事,既使,那些事听着有些即兴或可疑,但也要那么说出来。这类的叫“师法造化”,前一种该叫什么呢,不是“中得心源”中得心源太难了,一个人一辈子能中得心源的文章有多少。今天看了一个挺有名的人的书法,没能中得心源,字在表演,所谓力透纸背,我想是他的神力能力透纸背才对吧。
 
贴篇在北大荒时的文字。
 

 

          酒  嗝

 

  老由是宣传队吹圆号的。他管圆号叫“法国号”。老由看五线谱时,节奏掌握得很准。老由平时不大练功,有一次练功时,被政委听见了,说他吹的调调,是放“资产阶级的臭屁”。老由听了这话很伤心。就把圆号收起来 ,去向老谦学拉二胡。学看简谱,拉“江河水”。场政委再听到后,说老由有进步。

  宣传队全称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平时除演一些自编的小节目外,主要演样板戏。演样板戏因人手少,所有的人员都要一赶三,或一赶四。那时我在《红灯记》中先演联络员,再特务,后刑场鬼子兵,同时兼司幕和打效果。

  老由主要搞乐队,吹吹圆号外兼拉二胡,还担着装台的电工活儿。老由最爱吹“打虎上山”中的那段圆号独奏。有次吹完后,台下有鼓掌,老由抱着号半天回不过神来。

  老由把圆号的音色比作“宫殿上的白云”。问他双簧管的音色是什么?他说是“水边的少女”。再问他单簧管是什么?说是“刚长胡子的少年”。再再问二胡是什么。他想了想,小声说:“是场部政委他媳妇的哼哼声。”

  老由二十六岁时交了个女朋友,是砖场的上海知青阿花。阿花很瘦,说一口的上海话,让人想起周旋阮玲玉什么的。老由结识阿花后,每晚赶二十里地去砖场看阿花。走之前总要说一句:我今晚就把她办了。夜里回来,问他办了吗?说没有,砖窑总有人值班。问他每晚四十里地累不累。说:怎么不累,快心力交瘁了,好在有专(砖)车接送。

  老由那晚回来,带了一身的伤。砖车翻在沟里,很多砖分别砸在老由身上,一条腿也压断了,住进了医院。我们去看他,老由正伤心。他说阿花刚走,说阿花跟他吹了,阿花最后居然要用普通话来跟他吹。老由问我她为什么用普通话来说这些绝情的话。我说不出原回,觉得大概为了庄严和郑重吧。老由骂了句娘,然后神秘地告诉我:有什么好,她有痛经病。

  老由出院之后,腿有点跛。不细看,看不出来。老由表面不大在乎,心里伤感。先是一个月一个月地不洗衣不洗澡,然后学会了喝酒。喝完酒吹圆号,把嘴唇吹破了,还吹,结了层茧子。

  有次去部队演出。解放军特别热情。装完台,就让大家喝酒,大家都不喝,怕演出台上误事。老由喝。喝了还说:“军民酒水一家人”。大家都觉他过火了,劝他少喝点。他说没事。

  演出开始了,大家都很忙。老由也忙,放下圆号,抄起二胡,看看觉得真的没事。到“打虎上山”前,老由把圆号抱在怀里,动了动键子。该进来时就进来了,吹到中间间老由忽然断了一下,打了一个很响的酒嗝。酒嗝响而脆。大家先是一惊,接着,忍不住笑了起来,乐队的人一笑,音乐就乱了。在幕边准备出场的杨子荣,找不到过门,嘴张不开,该唱时没唱,该出时没出。演出大乱,只得关了幕重来。

  演出结束当天,场部政委连夜开了会。场部政委说:老由打了个“反革命的酒嗝”。老由后来把圆号上交了,以后再有圆号的乐段都改作大提琴代替。老由只拉二胡,兼当电工。

  昨天想起老由,问妻还记不记得他,说记得,只是该是老尤,而不是老由。我不能改这个字,我有个毛病改了字后,那个人就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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