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虽然还不曾彻底死去,但没有灵魂、没有思想、没有欲望的身体又算得什么呢?尸体或者行尸走肉,那不是你想要的生命。
你只想安静地走开,这使得你坐立不安,这的确是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你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因为你不想打扰别人;你要一种宁静的方法,因为你不想吓到别人;你怕痛,因为你再经受不起痛楚……
你忽然觉得轻松了,因为你终于给自己找到了最好的归宿,那每个人最终的归宿。你用手捧了水洗了洗脸,额前的头发湿湿的,她曾说过你这样子帅极了,于是你脸上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
你静静地躺下,忽然间觉得遗憾,我知道你在为什么遗憾。长久以来,你一直都憧憬着死在她的怀里,但你却早知道那憧憬永远都只能是个空幻的梦,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于是你临死前又想了想,得出了你今生最后的结论:不能在她怀中死去是你今生唯一的遗憾。
你就这样死了。平静、安宁、淡定、从容,所有你想要的都拥有了;苦乐、悲欢、爱恨、情仇,所有你不想要的都底摈弃了。你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发稍上亮晶晶的水珠偶尔滴下落在你的脸上。嘴角还是那一抹温柔的笑,我知道你在为你的解脱而笑。而一滴泪水却偷偷从你左眼的眼角滑落,慢慢流过耳鬓,慢慢消失在头发里。我知道,那泪水,全是你的遗憾……
我看着你,想笑,因为你的一生在我看来是如此可笑,可是我却有些笑不出来。
看着你的那滴泪水,我知道,那是你的遗憾。我知道,你忘不了你的遗憾,因为你曾经在日记中写过:我想要忘记一切,因为我活着;我希望记得所有,如果我死了。我知道,你忘不了你的遗憾,因为你死了。所以,我想去看看让你遗憾落泪的人。
我是我的了!你活着的时候我是你的,我没有自己。我不能离开你的身边,即使在我想帮你的时候。你常常想见她却又不能相见,我便常想代你去看看,可是我却没有办法离开你,因为你活着。我不能帮你,只能看着你每天孑孓独行、黯然伤神。而现在你死了,我是我的了,至少我可以去看看让你伤神、让你彳亍、让你遗憾、让你落泪的人。
我慢慢从你身边离开,看着你仍独自静静地躺着。头发被风轻轻吹动,嘴角还挂着那抹温柔的笑,泪水早已被风吹干,只剩一道浅浅的泪痕,像是你心头的伤痕……
我走了很远的路,到那里的时候那里正下着雪,纷纷扬扬的大雪。雪的样子是你熟悉的,也许你未必熟悉,但我想至少记忆深刻吧!积雪让大地全变成了一片洁白,人们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你当年不是最爱踩那些从未被人踩过的积雪吗?可惜我不能踩响积雪,更不能像你们当年那样在雪地上留下你们的脚印,因为我只是个影子,我只能看着无数穿得棉滚滚的人们咯吱咯吱地从雪地上走过。
我走过你那年冬天独自行走的那条长长的路,路边还像当年一样摆着一些早餐摊子,我还看见你当年打电话的那个小店,四周还走过许多匆匆的人们,雪似乎将我的双脚冻得有些麻木。我像你当年一样独自向前走着、像你当年一样披着一身白雪与疲惫,也像你当年一样感觉不到外界的寒冷。
你曾经熟悉的火车站却变了,早不是她第一次带你去时那破旧的可怜模样,对面的被你嘲笑过的时代广场也已经变得完全找不到旧日的一丝痕迹。其实,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变化着,只有你,这么多年像傻子一样站在原地守着,不曾做出一丝改变。
我站在你曾经等人的地方,旁边餐厅里还像当年你等人时一样像热气腾腾,雪却比当年你等人时更大了些。我似乎看见你还在那里迎着雪花来回踱步,似乎看见你还在那里频频看着时间,似乎看见你还在那里望着雪轻轻哼着你自己的歌,似乎看见你还在那里台起头看着从天而降的大雪忍住即将落下的眼泪……透过飘落的雪花和玻璃我还看见你当年独自坐过的位置,你当年默默地吃的东西,后来全给吐了出来你没忘记过吧?你那时候就开始的憧憬经过好多年到最后还是成为遗憾,成为让你死时流泪的遗憾……
我看见让你落泪的人了。你放心,她过的很好,她很快乐,她很幸福。她整天在家为她的爱人和小孩快乐地忙碌着,你知道,那是她想要的生活。我看了很久,你似乎没给她的生命留下一点点痕迹,她纯粹得似乎你完全不曾闯入过她的生命。她也不曾想起过你,也许,她早已经将你遗忘,又也许,他没有时间想起你,因为她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她的爱人和孩子身上。
只是,她不再是你记忆中的模样。现在的她不是你手机屏幕上她照片的样子、不是你钱包中她照片的样子、也不是你电脑桌面上她照片的样子。她现在的容颜对你来说也许已经变得陌生,也许唯一能让你觉得熟悉的只剩下她那双带笑的眼睛。那眼睛,像你说过的那样,满眼都是爱。不过,不再是看你的时候,而是看着他爱人和孩子的时候。
看着让你伤神、让你彳亍、让你遗憾、让你落泪的人,我也像你一样对她有些留恋。你活着的时候不是一直希望默默地守侯在她身边吗?你死了就让我代你守侯吧。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她,我会像你想的那样静静地守侯。
现在回去,我可能已经找不到你、认不出你了,因为这么长时间以后,你也许只剩下一堆白骨,也许什么都没能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