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鲜为人知到名满天下


    中国内陆第一批反劫制暴谈判专家的出炉标志着中国的反劫制暴谈判进入了一个崭新时代,同时也标志着中国职场上注入了一股生机无限的新鲜血液。“谈判专家”,一份被专业化了的职业新名词,它将和任何一份职业一样,具有其新生力量的划时代意义和美好前景。

    一个中年男子,在工作生活四处碰壁之下决定劫持人质。 
    一个下午,他拿着一把匕首,在一个购物广场劫持了一个老人,警察包围他后,他要求四十分钟内得到人民币100万元。 
    这时候一个脸色凝重的谈判专家出现了,他对歹徒说:“我是一个没有恶意的警察,阳光很大,你脸上淌着汗,要喝点水吗?”
    劫持者:“我只要钱!”
    谈判专家:“我们肯定会把钱送过来,但是你也要喝点水,不然你中暑晕倒了,怎么拿钱呢?”
    劫持者喝了水。气氛有了变化……
    十分钟后,歹徒的情绪有了明显转变:“你为什么和其他的警察不一样?”
    谈判专家:“其实我也和其他的警察一样,但是我知道你是遇到了困难,我想来帮你。小的时候,我母亲告诉我,做人要有善心,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帮助身陷于困境中的人,视他为自己的亲人一样……所以我一定要帮助你。”
    一小时即将到来时,劫持者将索要的一百万降到了十万,谈判专家继续与劫持者聊天。
    劫持者:“如果我现在放下刀子,道歉后,你们能不能不抓我?”
    谈判专家:“说抓你是说重了,现在放下刀子,我们只是需要找个地方把情况说清楚,然后再歇两天。越快放下刀子,歇的时间越短。”
    于是,劫持者放下刀子和人质,双手面墙。一切恢复平静。
    2004年8月28日,一个万里无云的明媚午后,记者来到了座落于昌平的北京人民警察学院。在这里,一个奇特的火种被点燃——中国首届“反劫制暴战术谈判专业研修班”,铸就的是中国第一批“谈判专家”;一个神奇勇敢的人将它传向了中华大地——高锋,培训谈判专家的谈判专家。在北京人民警察学院的办公大楼内,高锋接受了本刊记者的独家专访,并首次披露了有关谈判专家的选拔培训标准、“瓜”熟“蒂”落现状以及未来发展等内幕消息。

(高锋 创建“反劫制暴战术谈判”理论体系中国第一人、北京人民警察学院教授、二级警监
原创著作:《反劫制暴战术谈判》
著名观点:“近距离接触劫持者”“ 反以暴制暴”
特征:能写会道、富有感召力、儒雅睿智
心愿:中国每一个警局都有自己的谈判专家,中国拥有与国际接轨的最优秀的谈判专家)

             入选谈判专家十大标准
    近一年来,劫持人质案件接连发生。在解救人质中,谈判专家作用巨大。他能迅速有效地稳定缓和劫持者的心理状态,同时通过有效的沟通拖延时间,并且唤醒劫持者的求生欲望,让他从半理智不理智的状态回到理智的状态上来。可以这么说,谈判专家的工作是化解危机的必要手段,也是为武装攻击提供有利时机的最佳保障。
    2004年8月底,位于昌平区的北京人民警察学院内,中国内地首届“反劫制暴战术谈判专业研修班”举行了毕业仪式。17名学员——经过近乎残酷的心理测试和苛刻选拔考核、从北京区域整个刑侦系统脱颖而出的顶尖刑警,结束三个月的培训,完成了从刑警精英到反劫制暴谈判专家的完美蜕变。经过追踪调查,记者整理出了谈判专家选拔底线的要求。
性别:男女不限。
年龄:35到46岁。这个年龄段的人相对趋向于成熟,又比较灵活,脑子高度地发达活跃,也是人体生理各部机能趋向于最稳定的一段时间。
身高:一般化,男士174公分左右,女士160公分左右。高大威猛者拒,浓缩精华者拒。
外貌:相貌平平,接近大众化。
刑侦实战经验:五年以上。
社会经验:相对丰富。
心理素质:状态稳定,心理素质良好。测试方法之一是卡特尔十六项人格测验,要求被测试人在不经意的情况下,通过四十分钟的填写,在智力、心理状态、情感、性格这四个指标测试的基础上决定是否合格。
性格:内外向相结合。
人际关系:在任何情况下和任何人都能够良好相处。
必备能力:精湛的口头表达能力。吐词发音清晰;有很强的说事说理能力;能够把虚构的情节通过自己的理解构成一个精湛感人的故事;具备强烈的情感感染力,或者我们平常说的煽动性。
 
          
    击毙劫持者不是制暴唯一选择
    高教授诙谐地笑着说,我们对学员进行的培训是保姆式喂养服务,好比是“一根绳子上绑着的两个蚂蚱”。专业基础课是从清华等高校请的教授,技能课集中在谈判专业课上,这是整个培训当中非常突出的重头戏,警务战术技术课是作为自我防范动作完成的一个来源。因为首创,所以内地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教学依据,全凭自己的研究与摸索。本土反劫持谈判中,高教授提出的一个著名战术战略是“近距离接触劫持者”,还有“反以暴制暴”的新观点。
    在高教授传授给学员的理念中,首要的就是生命至上观点。劫持人又称为行为人,或者犯罪嫌疑人。在没有得到法律的裁定和判决前,在可杀死可不杀死的情况下,行为人的生命应该得到保证。原因有五:
1.行为人的生命也是整个人类生命资源的组成部分。
2.当着人质的面打死了行为人,救出了人质,等于是把一个活着的肉体躯壳救治出来,但是把他的精神置于一个永远无法挽回无法面对的痛苦当中。
3.可打死可不打死的情况下打死行为人,这会使得其他潜在的行为人劫持者在下次这样的情况下变得更加疯狂和难以控制,这无异于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4.打死了行为人,会失去一笔宝贵的在谈判当中可以研究的对战资料。
5.法学界已经对警察在没有经过宣判的情况下使用武器处死当事人,提出质疑;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另当别论。
    除了政治问题之外,谈判专家在现场永远没有不可以商量的话题;谈判专家口里永远没有最后的期限,“我给你最后十分钟”,“我给你半个小时”等类似言词永远不会从谈判专家口里出现;谈判专家对行为人永远不能有伤害和侮辱的表现和行为。
    当然,在劫持现场,最重要的永远是人质的生命,其次是谈判专家的生命,第三是现场的警力的生命,第四是行为人的生命。
            
谈判失败,怎么承担责任
    当记者问到如果歹徒事先有面对谈判专家的心理准备,对谈判专家的任何充满关爱的言语都不加以理睬的情况下会怎样时,高教授说,劫匪不是木头,他心理的情感波涛比人质更为汹涌,万种情绪、百般危机困于心中,这个时候,就是谈判专家展现自己魅力的时候。
    高教授补充说,任何一个谈判一定要经过四个话题,一是心理接触;二是劫持条件,劫持目的;三是最后期限的到来;四是他愿意悔改的时候,你该怎么给他一条出路。但是也有完成不了的谈判,比如说,恐怖劫持人质,以政治目的为中心的劫持人质是谈不下来的。在武警抓捕当中,行为人受到追击的时候劫持人质,这个时候很难谈;还有一种就是在劫持的过程中,行为人遭到被害人顽强的抵抗,为了排除抵抗,他把人质杀死,在背负了血债的感觉背景下,他面临一个严峻的现实,决定了他不会轻易缴械投降。在这种情形下,有百分之六十谈不下来,百分之四十谈得下来。这两种恐怖劫持人质和重大劫持人质一旦谈不下来,也就是说当反劫持谈判这种心理斧刀达不到预期目的时,就要考虑武装攻击。
    高教授指出,追究谈判失败的责任,首先要界定什么叫谈判失败,国外对这个问题已经持续了三十多年的研究。谈判专家的语言动作刺激了劫持者,在本不该出现杀戮的情况下出现了杀戮,导致了人质的死亡,这就叫谈判失败,而且谈判专家应该承担责任。国外通常视其情节严重程度,采取取消谈判专家的资格或者裁定其法律责任。而比如刚才说的恐怖劫持人质和重大刑事劫持人质,负有血债的谈不下来,而是达到一个有利于武装攻击的目的,这不是谈判专家本身的无能,而是案情本身不适合再谈下去。
    我们的谈判通常为了达到两种目的,一种是使行为人从冲动到理智,到释放人质、和平解决人质危机;还有一种就是通过沉着的谈判,稳定行为人的情绪,为后面的武装攻击提供准备的时间和最佳的进攻时间,这同样也是一种谈判的成功。而且,成功也是分等次的。
         
        谈判三人组 高手在其中
    首批接受培训的17名“谈判专家”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结束为期3个月的初训后,他们现在已经全部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在没有突发谈判任务时,工作时间、方式和以前一模一样。一旦出现反劫持案件,需要谈判专家的时候,他们马上出动。
    高教授夸赞说,经过苛刻挑选的17名刑警在培训过程中表现非常出色,他们在能力上的突破是多方面的。一是思维能力;二是控制能力,包括思想、情感、语言、动作、肢体动作;三是化妆和表演能力,表面的化妆能力,和行为人保持同步,进入到对方的心里面,你就是和他在精神上站在一起的同伴;四是口头表达能力。
    高教授将完成培训课程的学员分成三大类。第一类有五六个学员,他们能够应付比较难的或者尖端性的谈判,包括恐怖劫持人质和重大劫持人质,这类学员虽然不能保证在最尖端的时候能把事情谈下来,但是能够稳定全局,为后面的武装攻击提供时间,还有就是独立和平解决劫持人质;第二类是可参与一般的中小型劫持人质谈判,以及非预谋性的劫持人质;第三类是解救自杀者的。高教授补充说道,这些学生是能够从不同方面应付案情变化的,在他们身上绝对不会发生以前案件里发生的不懂谈判技巧违背谈判规矩的情况,就是说,他们非常专业化。
   高教授介绍说,谈判最好是一个小组,一般三人,一个谈判组长,一个主谈手,一个谈判员,针对爆炸、纵火、枪杀等等不同的案件性质,选派不同方面的专家,以采取各项针对性措施。主谈手是整个谈判的中心,谈判不到迫不得已不轻易换人;谈判组组长要求既懂谈判业务,还要现场领导指挥整体进行路线,主控大局;谈判员负责场记、通讯、联络、情报收集等业务。一个谈判小组里面,一般必须有一个女谈判员。在处理案件的过程中,他们各司其职,紧密配合。
            
       谈判专家职业化是大势所趋
    谈判专家职业的出现,标志着中国的反劫制暴谈判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当谈及其未来前景与发展时,高教授欣慰地说,各地政府已经开始逐渐接受不能以暴制暴的观点,而且很多省市对谈判专家的培训计划也都在积极酝酿和进行中,今年十月份,针对求援的五六个省市公安厅,我们还将经过严格的考试选拔出二十个学员进行培训。而明年将把第一批学员重新召回,进行两个月的复训,淘汰三分之二后,剩下的学员送去美国接受三个月的国际化培训,然后正式命名为谈判专家。
    全国各地要求培训谈判专家的呼声越来越高,可是与之匹配的师资力量是弱之又弱,缺乏专门的培训人才,很多省市连怎么选拔自己的谈判专家都概念模糊。而培养一个优秀的谈判专家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以此次培训预算费用为例,初步预算费用为三十万元左右,人均最少为两万元。而且我们在培训师资、专家后期“保养”、薪酬待遇、装备配置上都存在很大漏洞与不足。
因为职业的特殊性,谈判专家有巨大的生命风险和社会声誉风险。高教授呼吁在我国要形成完整的选拔、培训、认定、使用制度;设立一级谈判专家,二级谈判专家等不同级别,就像职称一样通过认证的理论和实战考核。第一要建立严密的相关的系统制度;二是购置相关的器材设备;三是确定他们特殊的生活待遇和医疗待遇;四是建立稳定化的复训,提高机制。
  对于前景预测,高教授补充说,首先,谈判专家的职业化是大势所趋,社会发展需要大量专业化的谈判专家;第二,会出现一批相对应的谈判理论专家;第三,和所有行业一样,在实践中会出现不同风格的谈判专家;第四,国家相继形成完善选拔、培训、培养谈判专家的机制,他们通过严格的选拔、培训认定、使用观察、考核提高来拓宽发展自己的职业道路。
后记:采访结束时,记者忍不住开了个玩笑:“高教授,经过保姆式喂养培训后的谈判专家去了国外会不会跳槽?”高教授飞快地回答:“不会的,我的学生外语都不行。”话音刚落,就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幽默一把过后,高教授继续笑着说,学员们在本土已经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天地和平台;老北京的涮羊肉、炸酱面、烤鸭,是他们这辈子无法离开的美食,国外是绝对没有的。再说了,北京的警察就是那么几个,多好的荣誉,多重的份量,自己一家人,妻儿老母都在北京,赶都不会赶跑。
 


新闻背景:
1.2003年8月17日下午2时,在兰州的一个居民区,一名男子劫持当地一家房地产公司老板刘恩迁和他的妻子。警方出动近200名巡警和特警到场,不到1个小时,“高压式”的谈判即告失败,被激怒的劫持者在几秒钟内,开枪打死人质夫妻俩,然后开枪自杀。

2.2004年7月2日,银川警方在解救人质时,贸然开枪,结果将人质打死,而绑匪仅受轻伤。

3.2004年8月16日下午6时左右,在石家庄市和平西路妇女儿童教育活动中心,一名男子将两名儿童劫持,警方在与歹徒进行了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谈判无效后,连开两枪将歹徒击毙,两名儿童安然无恙。

4.2004年8月26日,杭州市公安局经过近3个小时的对峙劝说,成功处置了一起歹徒劫持人质案件。挟持人质的犯罪嫌疑人李德东被警方抓获。在解救行动中,由于歹徒负隅顽抗,两位民警负伤,但女人质安然无恙。

5.2004年8月26日,从东北来北京打工的一位年仅22岁的姑娘,因为感情受挫欲轻生。刚刚从谈判专家培训班结业的北京海淀刑警支队某大队队长顿松涛接警后,迅速给当事人手机发短信。就这样,顿松涛以发短信这种谈判方式做当事人的思想工作。两个小时后,这个东北姑娘放弃了轻生的念头回来了。顿松涛以谈判专家的新职业身份向大家交出了第一份满意答卷。
高教授点评:
    中国本土自从2003年,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十余起反劫持谈判的案例中,有近三分之一是属于反劫持谈判的失败,以及用以暴制暴的冒险解救方式所进行的,在这些案件之中,有的侥幸取得了成功,有的结局令人沮丧。回顾和总结所发生的这些案例,有以下值得人们关注和思考的东西:
1. 某些领导还没有完全树立“生命至上”理念,而现实要求那些担负着维护社会治安、保障社会公私财产不受到侵害的领导们,必须做到以人为本,具有充分地着眼于维护社会公共安全的理念,任何一个领导和警察的主管必须精通和熟练地掌握反劫制暴现场的整个领导决策程序,必须得懂得人质一旦出现重大伤亡,就意味着本次反劫持谈判失败这个道理,必须明确现场的所有的警力、各级领导、各个行业相互配合的关系,要从最大的限度上去杜绝反劫持现场的紊乱、本次活动的重点和难点以及系列性的预案。
2. 这些失败的案例与缺乏职业化的谈判专家直接相关。现在必须抓紧已经剩下不太多的时间,去高效率地在各省培养一批能够发生实战效果的谈判专家,以随时准备投入使用。
3. 在武力解决的问题上,必须明确以下十分重要的几个问题:第一,不到迫不得已不使用武力,不到万不得已,不提高使用武力的强度;第二,武力解救要充分体现智取的效果,坚决反对一味地武力蛮干。因为生命的鲜血一旦流出,任何事后的总结、检讨和忏悔都是无可挽回的。所以,我们应当让已经流出的鲜血成为获取胜利的提示和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