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吃蔬菜的叶子,生菜甘蓝白菜芹菜油麦菜,面酱千岛酱番茄酱沙拉酱鱼子酱,吃的不亦乐乎。
莲叶田田,拣鲜嫩的切细了,和一分糯米、二分粳米同煮,取一面碧绿的老荷叶罩住。荷的香气随着粥香弥漫,退火稍凉,加冰糖或蜂蜜,清凉和香甜便融合在清明透亮的粥里了。被囚禁在没有风景的城市里,只能在几十层的阳台俯视一点稀薄的绿色,在一碗粥里重温自然的气息。可以读书,看《曲苑风荷》。
荷叶粥里加了莲子同煮,保留莲芯,就成了“母子连心”,日子有一点清苦,甜蜜变得更沁入心脾了。远在故乡的母亲煮粥做饭的时候,一定也如我想她般的系念着我。
所以不再做给女友吃,只想做给母亲。
我尝试在粥里撒一点黄艳的花蕊,或者有荷花蜜就好了。她呵责我的荒唐,说一味的追求极至,却失了本来的法度,神似也就是了。
超市里卖的真空装的烤鸭不敢恭维,而搭配着出售的甜面酱却着实不错,保留着粮食的淳香。用其配水嫩的扬花萝卜真是神来之笔,在咸甜间游走出一片爽贴之地。最让人舍不得的是那一把青翠欲滴的绿缨子。切的细碎,和先浸泡后粗磨的黄豆煮一锅懒豆腐,它的颜色有碎玉的光泽,大雪封山的日子可以吃出一丝青气。坐在高层住宅楼中也可以体味田野的盎然绿意。
秋天的凉还没上来,在窗前开一畦地,略施肥,撒下菜籽(不是油菜籽),再薄薄的盖上一层细土。浇过一遍水后,不几天便冒出了嫩绿的肥嘟嘟的叶片,像倾听天籁的耳朵。白菜秧长到一巴掌长的时候,就要分到田里去了。多出的就可以医馋了。小小的一棵,捏在手里有些惹人怜惜,还带着清甜的水气,可以蘸着生抽吃,也可以蘸白糖。
和她一起挑水浇园的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她信手撕下一片菜叶,就着井水洗洗,撕开了,一片留下,一片给我。吃过什么有些模糊了,是萝卜缨,白菜心,还是苜蓿芽?但味道却好像一直就在嘴边。
蔬菜的芽是嫩的,但带着一点青涩,像青春期的朦胧。幼小的叶子张开了,味道也有些舒展。
香椿的嫩芽细叶,一刀挨一刀的切细,用盐腌渍一下,拌水豆腐吃,味道简单别致。清清浅浅。
苜蓿芽用热水烫一下,去掉涩味,切碎加一点盐,或者不加,和黄豆面、小米面、玉米面一起贴饼子,铁锅大灶,一面被烙的焦黄,另一面青葱依旧。
她喜欢苜蓿芽。苜蓿本来是牧草,但嫩芽却可以入菜。每当她采苜蓿时,我总会把双手竖在头顶,“哞哞”的笑她。
她羞红了脸,“我是牛,你又成了什么?”
“当然是牛郎了。”
她轻啐一声,转进屋里去了。
在云南吃到凉拌树花,形状酷似松针,自以为应该是树的叶子,想起她也许会喜欢吃。和阿斯特克人一起烤仙人掌吃时,也曾经想起她。
时间的力量是可怕的,它足以让一个呱呱落地的婴儿变的白发苍苍,让一颗刚刚萌芽的种子,变成餐桌上的一道菜肴。但时间也是温和的,抚平伤痕累累的年华。
空心菜,你知道我的心里空空荡荡,没有寄托吗?
木耳菜,你知道我的耳朵不能再听见她的呼唤吗?
韭菜、鸡毛菜、油麦菜,甘蓝、茼蒿、高丽菜,我渐渐的沉溺于叶绿素而恍惚不知,爱上一个人也许大多是不自知的,或者,你所知道的永远比她付出的少。
芹菜,是容易让人思念另一个人的蔬菜。丝丝缕缕的情思,其实可以斩断。只是斩断的,不仅仅是情丝罢了。
已经切好了肉片,手里的芹菜只剩下一把叶子,菜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丢掉了。
我是被她同化了。
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失了我的爱人。
叶子就叶子吧。
翻过一片叶子,你知道细细密密的叶脉里,写着我的唯一吗?
是谁把爱藏在了叶子的背面,藏在了心的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