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玫瑰园主”的“鲁北造城”梦


 

“玫瑰园主”原来是“山东梁”

梁希森为人所知,始于“北京玫瑰园”。

 

“玫瑰园”在北京曾经是一个关于漠视道德、蔑视游戏规则的暴利年代的经典故事。玫瑰园——中国房地产史上一个让人惊心动魄又扼腕叹息的名字。从1992年始,它创造过多个第一:北京市第一个赴港招商的房地产项目;第一个北京市政府批准建设的面积最大的别墅开发区;全国第一个破产的大型合资企业;北京市第一个房地产企业破产案;第一个全国破产案标的最大的企业(经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确认,玫瑰园欠债高达7.9亿元)……在如此多的“第一”背后,“玫瑰园”没有一天消停过:股权频繁转让;总经理、法人来去匆匆;债权人越来越多,债务关系复杂。北京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肖龙说:“多年来,各个法院的查封令已能覆盖玫瑰园的每一寸土地。”从1992年香港利达行的创始人、从事房地产代理销售的“大腕”邓智仁在京买下60套玫瑰园别墅开始,那些曾经在暴利年代叱咤一时的大腕们如刘常明、邓智仁、梁振山、陆苍等一个个走马灯般地身陷“玫瑰园”并一败涂地,有的甚至命归西天。在梁希森接手之前,这个占地1001亩、中国当年最大的别墅区项目成为整个中国房地产界公认的“烂得不能再烂的烂摊子”。

 

当时的梁希森在玫瑰园做工程(建筑和精装修)被欠工程款,以债主的身份参与竞拍并最终入主玫瑰园。梁不太像个商人,他没有通常意义上商人的精明。在这块“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土地上,在那些地产名流出尽风头后又一一落魄的年月里,真正能一砖一瓦地建造着玫瑰园的,正是这个土得掉渣的山东农民梁希森。正是他的这种为人处世的风格,给了他一个百年不遇的机会,使他一夜成功。

 

当携资进园建设,被套住2.8亿的梁希森以最大的债权人的身份,出手3.98亿竞拍成为“玫瑰园”新主人时,地产界人人都为这个满口德州口音的憨傻的“山东梁”中套而扼腕叹惜。

 

但是随后发生的一切却是令人瞠目结舌:不出一年时间,“玫瑰园”迅速升值数倍,达到20多亿。现在“三期”建成待售的别墅尚值11亿,待建的“四期”占地200多亩,规划的别墅建成后最少也值9亿!

 

奥妙在哪里?原来,梁希森在拿下“玫瑰园”时算的不是小账,北京是中国首都,2008要举办奥运会,玫瑰园之后,北京不再审批任何别墅区项目,玫瑰园没有理由不升值!

 

但玫瑰园在梁希森接手的时候是个烂摊子,最烂的是信誉尽失,前四任园主违背承诺,先期购房的几十家业主一直没有拿到产权证。梁接手后第一件就是给他们办好产权手续;第二件就是一气拆了一百多栋已建成的别墅。他认为密度太大,“庄稼密了还不长呢,伸手就能够到前面的楼,谁住着不上火?”他隔一排拆一排,拆出来的空地建成小区花园。拆别墅降密度的结果是,整个楼盘升值两三倍。

 

梁希森不懂楼盘策划,不懂建筑,却知道加拿大是世界上“最适宜人类居住的国家”。于是他把加拿大皇家建筑学会首席设计师请来,设计“世界上最好的别墅",首席设计师说只出概念,不出具体图纸,开口300万,等着梁讨价还价,没想到梁一口答应下来。洋大师极为感动,不再提钱,伏案苦干数月,拿出全套设计方案,最后竟然还请来加拿大总理霍华德前来造势助阵。

 

当北京的众多开发商因为偷工减料,惹得购房户们为建筑质量纠纷而一次次被诉诸公堂时,梁希森反其道而行之,对玫瑰园加大建筑成本,率先引入钢结构框架,十级地震也纹丝不动。

 

中国房地产界无不为之惊叹:这个没有文化的山东农民,竟然有如此大智慧!

 

跟那些夸夸其谈、自命不凡的风流人物们不同,梁希森走过的是一条脚踏实地的创业路。他从小就因家贫辍学,10岁开始要饭,13岁在河北某地一家工厂当锻工,因天资聪颖成为技术骨干,18岁当上了车间主任。1984年从老家进城换面,整整排了一天的队,直到傍晚才回到家里。遂下决心开一家面粉厂,自己在河北挣了8000,兄弟们凑了1万多,银行贷了6000,共3万开了面粉厂,一年后搞深加工,做馒头,一年下来挣了10多万,此后又滚动发展开了毛巾厂,1988年夏秋之交的抢购风让他大挣一笔,奠定了基业,随后涉足建筑装修业,1996年组建了一个资产过亿的、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希森集团,然后向京城进军。

 

可就是这位近乎文盲的乞丐,最终被请到了北大EMBA的讲坛上。当台下心高气傲的硕士们问他,为什么像他这样一位几乎目不识丁的农民能够在京城功成名就时,梁希森说:“谁说我没有上过学?我也上过大学的啊,我上的是农业大学、社会大学。”

 

梁的智慧,来自社会大学。外界对他的评价是“性格坚毅,直觉奇佳,讲义气,善用人”。如今,希森集团资产已逾20亿,而为他具体掌控家业的却是一位海归博士。梁希森说,只有宽大的胸怀才能有正确的抉择。

 

京城地产大佬回乡养牛

 

如今,富有传奇色彩的梁希森又回到老家操持起了“鲁西牛业”。他知道,现在最需要打算的,就是如何让他的“鲁西牛业”为乡亲们带来看得见、摸得着的真金白银。

 

这第一招就是回收秸秆。养牛需要的饲料是农田里没用的秸秆。秸秆每公斤一角钱,农民每亩地光卖秸秆就能净赚200块。这可是纯收入啊!鲁西牛业有2万头肉牛,乐陵的农民都大老远地跑来卖秸秆。就在2003年秋收时节,卖秸秆的车从梁的家乡梁锥村村口一直排到到黄夹镇政府,连成一条长达3公里的长龙,“就像当年县城里的印刷厂收麦秸”。

 

小小的秸秆不仅让农民赚到了钱,梁希森还打起了飞机场的主意,凭着京城地产大佬的精明与大气,梁希森跑去和机场谈条件。因为农民自己燃烧秸秆产生的烟雾会影响天空的能见度,而济南的遥墙机场,每年就因此多次延误班机甚至造成航班取消。于是,梁希森就说,他要通过高价收购周围农民的秸秆来帮机场消除烟雾,不用机场出钱,只要给他们留出一块广告位,给他们公司做个广告就行了。

 

梁希森的想法是,通过养牛带动一个村庄,继而带动一个镇,一个县。“以龙头企业带基地,以生产基地带农户”,这就是他的“公司+基地+农户”的经营模式。一户养一二十头,一个村子就能形成一个小基地,每年提供黄牛千头左右。企业周围有二三十个村庄,每年企业便有二三万头牛的供应。仅收购黄牛一项,希森集团每天的现金流就有150万元。

 

“农民TOWNHOUSE”的尴尬

 

在梁希森的鲁西牛业背后,其实寄托着他的“乌托邦”之梦。用梁希森的话说就是:“让俺们这里的农民像城里人一样,有班上,有工资拿,旱涝保收;有保险,有退休金,无后顾之忧。”

 

现在,梁希森从鲁西牛业有限公司的宽大的窗子西望,就是他出资5000万建的“一百年不落”的“梁锥新村”。他告诉记者:“从我到北京做生意起,就有个梦想:让乡亲们富起来,我们自己建一座自己的城市。”

 

2000年,在成功接手玫瑰园后,他就开始了这个计划。他投资5000万元,将原来破败的梁锥村推倒,在旁边的废弃地上修建起园林式的新村。2001年梁锥新村建成。全是两层联排别墅与青年公寓,136户村民每家每户都是一套高标准、现代化、豪华气派、配套设施齐全的280平方米的别墅,空闲的楼房,是为100年内人口自然增长而预留的。

 

梁锥新村里,有幼儿园、小学、敬老院和中心花园及游乐场。幼儿园请的是当地最好的老师。2001年,他设立了“希森助学基金”,规定凡是黄夹籍考生,考上大学,每个人资助2万元。敬老院里原来住了不少梁锥籍的老人,但是因为每家每户有了别墅,生活条件大幅度提升,这些老人又纷纷从敬老院里面搬了出来,回到自己家,享受着天伦之乐。

 

梁希森优先录用当地村民到自己的企业里做工。他朴素地认为,经过劳动技能的培养和工作环境的熏陶,村民的素质会潜移默化地提高。现在梁锥村大部分村民都在希森集团工作,拿工资,就是种地的农民每月也有600元的固定收入。

 

京城地产业同行在参观过梁锥新村之后一致惊呼:“这不就是在京城地产业界很时髦的‘TOWNHOUSE’嘛!”

 

梁锥村变化了,在改变一个梁锥村之后,梁希森今年春天再次投资7000余万元,对梁锥村临近的两个村庄——台张村、麻线刘村进行再造。农民们同样不用花一分钱,就能住上新的别墅。

 

站在“梁锥新村”古色古香的大门口,梁希森的脸上看不到那种“有钱人”式的踌躇满志,平静中带着几丝淡淡的忧郁。在家乡造城,并不像他在京城造楼时那样富于传奇性,有时多的是苦涩和无奈。

 

梁希森的“造城计划”将耗时7年,计划投入10个亿。他的确是个有钱人,然而,7年,对于亲身经历过财富快速积累过程的他来说,显得太过漫长;而且,在面对长达7年漫长岁月的时候,他感到缺的还不仅仅是钱。

 

“要是给我10个亿的贴息贷款,我会在4年之内完成这个计划。我用玫瑰园的收益来还本息,玫瑰园还有20个亿的储备,顶多6年本息全部归还。”梁说起钱来总是这样胸有成竹。

 

的确,在乐陵这样一个经济不发达的地方造“农民城”,钱在许多时候绝对是所向披靡的利器,但在有的时候却让梁希森觉得百无一用。今年春天,梁希森在梁锥村南为另一个村“克隆”一座“梁锥新村”时,在工地围墙已经建好、建筑机械大部分进场的情况下,因为那个村子里的5户农民坚决抵制而不得不整体下马。为了不耽误春播,他叫人将围墙推倒,把所占耕地重新翻耕。那一刻,梁希森一下子感到自己很“没有本事”。

 

梁希森的“没有本事”,首先在于他无法打消乡亲们对失去土地的恐慌感。毕竟,在中国的社会结构下,虽然农民无法像城里人那样可以享受各种社会福利,但是他们至少还有几亩土地赖以养家糊口,失去土地对他们来说,意味着失去最后的靠山;而进厂工作,则要与企业一起面对效益因市场波动而起伏的难题。没有土地的捆绑固然是轻松的,但那是一种让命运因无法预知未来而无法承受之轻。

 

“在北京,1.6亿元的别墅有人买,上百万的房子有人住,我何苦要到乐陵这个地方从穷乡亲们身上挣呢?解决农民问题得有人带头,不然的话,再过100年农村还是农村,永远赶不上城里。我今天就是要带这个头。我一个人先做了,也希望别人跟着来做,这样做的人多了,农民就有福了。”梁希森对自己的计划信心百倍。

 

执行总裁胡柏耿告诉记者,目前希森集团正在进行所有权和经营权的剥离,希森集团旗下共有13家企业,集团改造之后,只剩下三个规模较小的由梁本人完全控股,其余的企业均将进行股权的社会化分配。

 

“那三个厂子是我当年起家时的老底子,现在我用它们来养老。企业小的时候是自己的,大了就无所谓谁的了,就是大家的了。”梁希森是幸运的。这位当年读书很少的贫苦少年,因为受到过乡邻的礼遇而产生了朴素的知恩图报的强烈冲动。多少年之后,已经功成名就的他,正谋求以自己的方式回报家乡的父老们。

 

结束采访后的梁希森独自向自己的丰田吉普走去。他那略微发福的而且有些塌肩的后背,曾经背负过一个穷苦少年的辛酸记忆,曾经承载过地产大佬一夜暴富的神秘光环,如今,正圆着一位性格倔强的农民企业家朴素的“乌托邦”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