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新写实小说:非常十年(230)
林正德著:《非常十年》(连载230)
《非常十年》第二十八章(2)
而革造会一边在口头上也说要“坚决执行九·五命令”,同时又在叫嚣着“缴枪就是缴脑袋”,他们慑服于中央的命令,不得不上缴了一部分的枪支弹药,但是,他们却藏匿了大部分的武器。
这些日子,驻F地区的广大解放军指战员亲眼目睹了革造会、军造会中的一小撮坏人进行打、砸、抢、抄、抓、杀,肆无忌惮,为所欲为,而拥军派的八·二九学生却不断受围攻,遭涂炭,他们连一点人生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广大解放军指战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却只能隔河看见鸡吃谷——干着急,因为由郭子涛实际主持的省军管会以“不介入”为名,不允许部队介入地方上的文化大革命。一方面吕振玉、石克发之流、军造会一伙人可以恣意妄为,吕振玉、石克发之流操纵着革造会,掀起了一股又一股的反军浪潮,另一方面,广大解放军指战员却被束缚住了手脚,不得动弹,甚至,被白白挨打、被夺枪,却不能还手、还口。从来就没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战士们也是人,他们的心也是肉长的,也有着七情六欲,也会激动、冲动、哭泣、愤怒,他们再也无法忍住了,积聚在心中的怒火终于像一座火山一样爆发了,喷出了炽热的浓烟和奔流般的褐色火焰。他们自发地组织起来,成立了战士造反委员会(简称战造会)和驻F地区革命军人造反联络站,旗帜鲜明地支持八·二九联司,坚决反对革造会的反军乱军行为。不用说,革造会、军造会自然把战造会视为洪水猛兽,他们歇斯底里地叫嚣着“战造会是地地道道的反动组织”、“彻底摧垮战造会”,欲置广大解放军指战员于死地而后快。然而,任凭革造会、军造会骂得狂,战造会分子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几乎所有驻F市的部队都成立了战造会。
最近,党中央、毛主席发出伟大号召,高举“拥军爱民”的旗帜,更大规模地展开热烈的“拥军爱民”群众运动。八·二九联司等组织闻风而动,制定了“拥军公约”,纷纷到F市各部队进行拥军活动,而驻F市的各部队也不约而同地都来到华侨大厦进行爱民活动,却不到多数派、反军派的革造会那边去进行爱民活动。连日来,八·二九联司、省工、省机的驻地人民大厦锣鼓喧天,鞭炮声震耳欲聋,一队队解放军的队伍敲着锣,打着鼓,络绎不绝地来到大厦,向八·二九学生送“爱民公约”,赠锦旗,使大厦沉浸在节日般的氛围中。
16日,前线三军和七·二0反迫害指挥部举行规模盛大的“军民大团结大会”。这一天一大早,就是锣鼓声震天动地,爆竹声接连不断,犹如百川归大海一般,一队队的解放军战士相继来到了人民大厦。今天,巍巍的人民大厦披上了节日的彩装,大厦的广场是会场,会场上高挂着毛主席的巨幅画像,加上一面面解放军赠送的锦旗,一本本红彤彤的毛主席语录,整个会场就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我们新革会战士也参加了这次集会,今天参加集会的人很多,把偌大的会场都坐得满满的。
大会在庄严的“东方红”乐曲声中开始,与会者怀着无限热爱、无限崇拜的心情祝愿最最敬爱的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今天,F军区副司令员徐明清、参谋长周以锐、F军区副参谋长、省军管会副主任石南楚等也到会,而省军管会第一副主任郭子涛副政委大概担心八·二九联司等会跟他过不去,他不敢来,他不来倒也好,双方不致于出现尴尬的局面。
会上,F军区、省军管会代表石南楚、驻F三军战士代表、八·二九联司代表黄朝晖、省工联司、省农联司、老区人民组织联络总部、省机联司等组织代表相继发言,一致指出: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出更大规模地、更热烈地开展“拥军爱民”运动的伟大号召,具有重大的深远的意义战略意义。“拥军爱民”是推进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强大动力,是文化大革命中正确处理军队和革命群众关系的总原则,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的根本保证。
驻F三军战士代表在发言中说:“‘风吹月走道不移’,驻F三军战士不管遇到多大的阻力和风浪,坚定不移地和八·二九小将,和无产阶级革命派团结在一起,战斗在一起,胜利在一起!肩并肩,心连心,雷打火烧不分离,誓夺文化大革命的彻底胜利!”
他的讲话犹如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波浪,整个会场爆发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热烈掌声,锣鼓也敲响起来了,“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等口号接连不断,会场里不时地手臂林立,群情激昂,八·二九学生和解放军战士的心像打火石一样在互相碰撞着,迸发出了热情的火花,沉浸在军民大团结的大热潮之中。
大会宣读了七·二0反迫害指挥部的《拥军公约》和《紧急动员令》,在惊浪雷奔般的掌声和“毛主席万岁”的欢呼声中,大会通过了给毛主席的致敬电。
晚上,在人民大厦举行了军民联欢晚会。
自从革造会血洗战坂村之后,八·二九F司被迫转移出战坂村,迁到人民大厦,我们学校的韩继明也搬到大厦里住。
一天,我到大厦去找徐绍英,她住在四楼403房间,在我坐定之后,她为我倒了一杯开水,然后,她开口道:“李晟呀,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正想叫继明去叫你来一趟。”
“叫我来有何贵干?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自然是好事,告诉你吧,最近中央要准备办一个毛泽东思想学习班,要解决M省的二派问题,我们F司也摊到几个名额,准备给你们附中新革会一名,你们考虑一下派谁去,把名单报上来。”
“是在北京办学习班吗?”
“是的,在北京办,要去大概就是最近这几天去,是乘军用飞机去的,你们先做好思想准备,今天算是我跟你们先吹吹风。”
“好的,我回去商量一下,再告诉你派谁去。”我瞧了她一眼,又问说,“嗯,绍英,你也去参加北京的学习班吗?”
“不一定,家里的事情很多,我不知道能否走得开,不过,我也是很想去北京的。”
就在这时,F司勤务组的黄照光来找徐绍英。
这个黄照光也是师院干到底公社的,他是政教系的一个学生,是党员。此人其貌不扬,人瘦小得一只猴子,说话尖声细语娘娘腔,没有才干,也没有魄力,只仗着家庭成份好,又是一个党员,所以,人们便把他推到前台来,在F司勤务组扮演着重要角色,主持着一些日常事务工作。
我看见他们有事,便起身告辞说:“绍英,我到继明那儿坐一会儿。”
“也好,等下你再来玩吧。”徐绍英道。
韩继明住在411房间,我到他房间,却不见他的人影子,便问他同房间的一个二商校绰号叫“台湾岛”的同学说:“喂,‘台湾岛’,继明这家伙跑到哪一国去了?”
这个“台湾岛”是一位印尼归国华侨,个子高高瘦瘦的,一副地道的华侨模样,在他的右下巴有一块疤痕形如台湾岛,故名。
“继明呀,他跑到美国去了,跟美人儿谈恋爱去了,嘻嘻嘻。”他露出一副嬉皮笑脸。
“别胡扯了,继明究竟钻到哪儿去了?”我又问。
“嗨,跟你说你又不信,继明这小子真的跑去找女朋友兜风了。他交上了桃花运,三天两头就去找他的情人幽会,哈哈哈。”
“哦,真的么?”我的眼睛盯望了他一眼,又说,“继明不在,那你见到他时,请转告他,叫他明天上午八时半到我家里开会,你可一定要记住告诉他呵。”
“放心吧,忘不了。”
“那我走了。”
以后,我又到420房间找新大的叶佩真和王素琴,打从七·二0交际处事件发生后,她们又来到了省城。
420房间的门是敞开着,我看见叶佩真、王素琴等人在房间里头,便叫道:“佩真。”
“唉哟,是李晟呀,还愣在外头干什么,快进来坐。”叶佩真看见是我,连忙起身对我打招呼。
我进了房间,也对王素琴点点头说:“素琴,你也在这里,咱们好久不见了。”
“是啊,咱们好些日子不见面了,小鬼,你好像长高了一些。”王素琴也笑着道。
“就是,李晟如小树一般顶会长高,都快变成一个大人了。”叶佩真一边说着,一边像姐姐一样亲热地抚摸着我的后脑勺,她的手是柔软、温热而湿润的,我平时很少受到这样异性的亲昵,弄得我浑身怪痒痒的。
“我本来就是大人呗,都十八岁了,都够参军、参加公民投票、当市长、省长、总理的年龄,难道还不是大人?”我居然卖老起来。
“嘻嘻,你嘴上才三根胡子,竟想当什么市长、省长、总理,野心倒满大的。”王素琴笑话我说。
“不管怎么样,你在我们的眼里,总还是一个小孩子呀。”叶佩真那柔嫩的小手还在我的后脑勺不断地抚摸着,她这个人是十分大方的,性格就像她的出生地苏门答腊岛的海滨一样明朗,那热带风光的高耸入云的椰子树,那宽阔的细砂如玉的海滩,那一望无际的蓝得耀眼的太平洋,都和她的性格是多么一致和谐呀。我在尽情地享受着她的抚摸,这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啊!
“你坐呀。”接着,她拉着我的手一起坐到了她的床沿,她的身子紧挨着我,我感受到她的身体的温热,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一种异性的淡淡的清香。
“小李,你们最近怎么样,都在搞些什么呀?”王素琴问说。
“我们附中新革会被九·一五他们赶出了学校,不得不转入地下斗争,我们分散在几个同学家里进行活动,我们简直就像猫头鹰一样总是在夜间或者凌晨没人的时候出动,上街张贴传单、标语和大字报,跟他们对着干。”我答道,也问,“你们呢,你们近况如何?钟胜利最近怎么样?他怎么不来F市呀?”
“钟胜利在学校里,下面的斗争也很激烈,也需要人啊。”王素琴回答。
“我很久没见到钟胜利了,顶想他的,他这个人很不错。”我说着,不由自主地瞟了旁边的叶佩真一眼。
而那个叶佩真则不吭声,好像连听见也没有听见似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十分微妙的,她对钟胜利是没有感情的,俄罗斯有一句谚语说,“心不是桌布,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都摊开。”“流水无情,落花有意”,这种事情是勉强不得的,归根结底一句话:他们二人是无缘的。
第二天上午,我就在我家里召开了一个新革会勤务组会议,讨论派谁去北京参加学习班的问题。
当同学们听到我们新革会摊到一个名额,参加中央办的毛泽东思想学习班时,都兴奋得如同喝了一瓶啤酒一般。
金老板高兴地拍了几下那长满长长黑毛的“猩猩腿”,唾沫四溅地嚷道:“嗨,真是太好了,Очень Хорошо![俄语:很好!——笔者注]我们新革会的人也能够上北京,参加中央办的毛泽东思想学习班。”
“那派谁去呢?”我问。
“我看就你去,李晟去是最合适的。”林玉华首先提议说。
“对,李晟是第一号种子选手,就由李晟代表我们附中新革会参加北京学习班。”金老板又嚷起来。
“我举双手赞成,就李晟去。”肖进仕也说。
由于众人异口同声地推荐我去,我也表态道:“既然大伙儿信任我,那我就代表我们附中新革会去北京参加中央办的毛泽东思想学习班。”
说心里话,我也是非常想去北京的,上一次大串联的时候,我已经失去了机会,未见到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我是多么想能够亲眼目睹一番他老人家的丰采面容,这将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福。毛泽东主席是一个世纪以来中华民族出现的最伟大的最卓越的天才人物,无论是林则徐、洪秀全、康有为还是孙中山,或者是他同一代的以前被人称之为“朱毛”的朱德、敬爱的周恩来总理等人,都无法与之比拟,他是一个缔造共和国的领袖人物,甚至追溯数千年,他也是无愧地雄立于中华民族英雄之林的,正如他那首《沁园春·雪》所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而诗词作者本人不正是一个最风流的最杰出的人物么?我这一次获得了一个绝好的机会,有幸上北京参加中央办的毛泽东思想学习班,这意味着有机会见到毛主席,这叫我怎能不心潮澎湃、浮想联翩呢?晚上,我躺在床上做着金黄色的梦,我做梦见到了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身穿草绿色军装,手臂上戴着红卫兵袖章,满面红光焕发,站立于巍峨的天安门城楼上,向百万红卫兵大军挥手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