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十年》连载227


  长篇新写实小说:非常十年(227)

  林正德著:《非常十年》(连载227)

  《非常十年》第二十七章(8)

  虽然当时我们对于领袖都是狂热崇拜的,但是,我们学校还不兴跳忠字舞,除了她之外,根本就没有一个人会在校门口独自跳着忠字舞,只有神经不正常的她才会这样做的。当然,“半疯癫”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正常的,倒认为自己跳忠字舞是出于对领袖的崇拜与爱戴,是无限忠于毛主席的表现。她对有这么多人围观她的表演而感到沾沾自喜,洋洋得意,所以,她就越跳越起劲,却不知道人家是在看她出洋相,并不是在“欣赏”她的舞姿。

  就在这同时,金从栋、肖进仕、袁芝青、徐雪真、林圆圆、郭晓东都聚集在省军区大院内的九中赵一兵家里,他们点燃了孔明灯的蜡烛,一小会儿功夫,那两盏孔明灯便充满了热空气,渐渐地开始升腾起来。

  据说,一架喷气式客机在从事国内航班的飞行,往往要把百分之三十,甚至是百分之五十的能源耗费在起飞上,难就难在起飞上,如果看过日本电影《追捕》,就有这点感受。同样的,一盏孔明灯要飞起来的最初时刻也是最费劲的。

  那盏棉纸制作的孔明灯大概扎糊得比较好,当灯内充满了热空气时,它便徐徐地上升了,越过了军区大墙,飞到了街上,飞到了我们校门口的上空,自然引起了正在校门口里面围观“半疯癫”跳忠字舞的那些九·一五他们的注意,连忙纷纷跑到校门口外边来观看。他们一看是我们八·二九放的孔明灯,便咬牙切齿地骂街起来。可是,正如一句土耳其谚语所说“大海不会因为狗吠而不汹涌”,那盏孔明灯在一片诅咒声中却越飞越高,他们只能仰天长骂,却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另一盏孔明灯也飞越出军区大墙,飞到了街心上空,大约这盏孔明灯是用粉红色毛边纸糊的,稍重了一点,不然就是因为制作的技术问题,总之,这盏灯一飞起来就有点摇摇欲坠的样子,好像喝醉酒的李太白一样飘飘然,它在离地约四五米的上空徘徊着,底部又挂着一幅“热烈庆祝八·二九革命行动一周年”的标语,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大群九·一五的人跟在这灯的下面追逐着。

  他们大喊大叫着:“抓住它!抓住它!”

  “把叭儿狗的标语给扯下来!”

  他们一个个像袋鼠一样跳跃起来,伸出长臂猿一般的长手臂,企图抓住那标语,可是,那标语就离他们的手指尖咫尺的地方,就是偏偏抓不着,有时候只差那么一点点了,忽然间孔明灯又往上跃了一尺,惹得他们大骂起来。

  孔明灯又向前飘浮着,这时候又沉下来了,阿三、陈希琪几个人快步追了上来,争先恐后地跳抓着,欲当倪志钦第二。那盏孔明灯也许有点通晓人性,存心要捉弄他们,它总是飞得低低的,只差那么一丁点儿就要给他们逮住了,忽地一下子又升腾起来。有一回,高个子的陈希琪跃起的手指尖都碰到了那标语,但是没抓着,孔明灯可能这时也“吃饱”了热空气,它便神气地腾空而起,再也不跟那些家伙们纠缠不休,越飞越高了,跟着另一盏孔明灯的后面一起飞向蓝天,正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九·一五那些家伙们没抓住我们的孔明灯,反而弄得一身臭汗,他们好不恼火地叫骂道:

  “他妈的,这些叭儿狗好可恶,便宜他们了!”

  “操他奶奶的,这些叭儿狗真该杀,气死我也!气死我也!”

  他们回到了学校里,看见那个“半疯癫”还在独自不停地跳着忠字舞,便把一肚子的火气都发泄到她的头上,谩骂道:“他妈的,这个‘半疯癫’今天真疯了,讨厌!”

  而在赵一兵家的肖进仕、金从栋他们刚才都为那盏孔明灯的命运紧紧地捏了一把汗,真玄呀,刚刚的场面真够惊心动魄的,就差那么一丁点儿要叫九·一五那些家伙把灯给毁了,如今危险期已经过去,那两盏孔明灯像彩色气球一样飘浮在高空中,那两幅标语如尾巴一般飘浮着,街上的市人们纷纷停下脚步,瞻首仰望那两盏孔明灯,议论纷纭。

  在那孔明灯点燃的蜡烛的尾部系着一条导火索,当蜡烛燃断了导火索,一匣子就打开了,里面的传单纷纷撒落下来,那五颜六色的传单犹如天女散花一般,在高空中飘浮着,好奇的市民们用手指对天比比划划着,兴致勃勃地议论着,甚至连好些骑车子的人也停下车子,抬头往高空翘望,致使街上交通一时堵塞。我们的孔明灯吸引了许多人,我们的行动取得了成功,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和目的。

  下午,八·二九联司、省工、省机、八工、市机革等组织在人民大厦广场隆重集会,热烈庆祝八·二九革命行动一周年,我们附中新革会也参加了这次集会。

  29日晚,革造会从城区调来了数百名武装人员包围了战坂乡,他们用机枪、冲锋枪等各种武器向老区、八·二九F司、省工飞虎大队进行疯狂扫射,于是,双方展开了一场枪战。30日上午,革造会调来了更多的兵力,以更猛烈的火力,在农械厂水塔上的机枪掩护下,向战坂大队及附近农民住户发起猛攻,击伤农民社员多名。由于双方力量悬殊,老区和八·二九F司、省工飞虎大队寡不敌众,战坂乡终于被革造会占领了。

  这些日子,革造会连日冲击抢抄F军区,29日,由新北大、武汉三新、北峰红旗茶场山鹰部队一伙人到F军区办公大楼闹事,向F军区党委递交《照会》,主要内容是:甘子昆要出来接见;交出8.18事件八团的政委、团长;承认8.18、8.20是反革命暴乱;交出幕后策划者。下午3时,甘副司令作出答复:《照会》中所提出的要求是强加于人,军区不能接受。

  当晚革造会留下6人进驻办公大楼一楼会议室。在29日、30日、31日、9月1日的4天中,革造会的进驻人员增加到20多个单位、三百余人,抢占楼房从一楼会议室发展到一、二楼办公室,同时在一楼会议室的牌子上贴起八·一八办公室的字样。他们在办公大楼的墙上刷写出“打倒叶浩明”、“气死保皇兵”、“向坚决打倒叶浩明的左派解放军学习”等标语。在他们冲击军区的几天内,军区先后发现来自台湾的反动宣传品5张,这是军区从未发生过的事。

  后来,遵照周总理的指示,军区同意派代表进行协商,但提出要不带枪、不准揪、不接受“打倒叶浩明”的口号为条件,结果遭到革造会方面的拒绝,竟扬言说:“不管怎样,出来就揪住带走。”

  他们还逼迫一值班员带路,冲击四楼作战指挥部,当他们冲到四楼楼梯时,看见在楼梯口挂着“绝密地方,禁止入内”的牌子,但他们目无法纪,以借口找甘司令为由,直闯四楼擅自乱看作战地图等军事机密的东西。9月2日,他们成立了“揪叶火线指挥部”,几百人的队伍冲向甘副司令的家抓人,并抄了甘副司令的家。接着,他们又如一群饿狼一般扑向叶浩明的家,抄了叶司令的家以及党委办公室,抢走机密文件,有的是中央首长讲话,有的是未发表过的文件、录音等。甚至,他们居然冲到坑道,把放在坑道口的麻袋掀开,肆无忌惮地用刀子撬坑道口铁门的螺丝,只是因为铁门十分坚固,无法撬开才作罢。

  以后,他们又分兵二路抄了周以锐参谋长和石南楚副参谋长的家。在周参谋长的家里,他们撬开门、抽屉、箱子的锁以及天花板,翻箱倒柜,搞得遍地狼籍,连毛主席语录也摔在地上。他们抄走了军用望远镜等军用品一套,现款一百多元。他们在石南楚副参谋长的家里抄走了一包所谓“黑材料”,其实是淮海战役总结、自传、档案等军事材料,还抢走了茶缸一个,钢笔两支,军帽一顶、枪壳一个,五发子弹。

  下午,他们又冲到车库,开走了69战备车一辆,边开车,边放枪,嘴里高呼:“谭王八开枪啦!”

  3日,又有数辆满载革造会武卫司令部全副武装人员的卡车到F军区挑衅,还有市机关联合造反兵团的八、九部消防车也到F军区挑衅。

  同日,周总理和陈伯达来电,摘抄如下:

  F市M省革命造反委员会并北京红代会在F市的同学,以及南昌“大联筹”、武汉“三钢”“三新”在F市的人员并抄送F军区、省军管会、中央调查组、“八·二九”联合司令部:(以上均请F军区转)

  F军区是M前线三军的最高指挥机关,担负着很重要的战备任务。你们随意进驻其指挥机关,这种行动是极其错误的。

  我们希望:

  (一)你们进驻F军区各领导机关的所有人员一律即行自动退出其营区。你们进驻军管会的人员,也应当一律自动退出其驻在范围。

  (二)你们在F军区各领导机关和个人住宅所拿到的一切文件、档案、图书、资料等,应立即全部清点交还原单位,不准拿走,不准打开,不准照相,不准破坏。

  (三) F军区领导机关的所有坑道设施,任何组织、任何人均不得冲击和破坏。

  已接近到坑道的人员一律退出其警戒范围之内。如有人破坏坑道,将受到国家法律的严格制裁。

  (四) 你们把参加中央赴M调查组的F军区空军政治部汤副主任揪去游街,是很错误的。应当马上放他出来,让他恢复正常工作。

  (五) (略)

  (六)北京红代会的学生、南昌“大联筹”、武汉“三钢”“三新”在F市人员都应当在短期内返回原单位闹革命,不要干预M省群众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他们在F市的言论和行动,无权代表他们的整个组织。

  (七)(略)

  (八)(略)

  周恩来陈伯达一九六七年九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