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非常十年》连载209


  长篇新写实小说:非常十年(连载209)

  「幾道学堂按」林正德《非常十年》在《幾道学堂》已经连载207期,深受欢迎,特别是作者林正德的老师、同学、校友,认为写出了他们的亲历而不深知事实、欲说而说不出的心事,要求加快发表。为了不延误发表全书,以飨读者,现把《非常十年》移至价值中国网,加速刊发!

  林正德著:《非常十年》(连载209)

  《非常十年》第二十六章(4)

  下午,本来我们八·二九联司、省工联司、省农联司、省机联司、市工人八·二九联司、市机革等组织原定在五一路广场召开七·二0反迫害控诉大会,因为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了谢富治、王力回京的报道,大会不得不改了内容,也欢呼谢富治、王力返京、声援起武汉地区的无产阶级革命派。红联总也第一次参加了八派的集会。

  当然,各组织代表在发言中,仍是怀着满腔的愤怒控诉了省革造会一些决策者煽动受蒙蔽群众血腥镇压我八·二九、省工战士,火烧交际处大楼,残酷殴打、惨杀中国人民解放军,制造了一起骇人听闻的七·二0交际处事件的罪恶事实。为了顺应运动的潮流,与会者也举手喊了“打倒陈再道”等口号,但是,更多的口号是“绞死吕振玉!”、“绞死石克发!”,人们把心中的怒火都一股脑儿地发泄到吕振玉、石克发这些军内造反派的头上。

  围绕着七·二0交际处事件,两派还是争执不休着。23日,思想兵总部发表了《关于“七·二0”交际处事件严正声明》,曰:

  一、“七·二0”事件完全是M省谭王八以及军管会中某些坚持资产阶级反动立场的人一手策划,由八·二九铁军之流及叛徒廖知天挑起的严重武斗事件。

  二、“七·二0”纵火烧楼是M省谭王八、廖知天以及八·二九联司中某些人预谋策划的国会纵火案。

  三、省军管会中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在“七·二0”事件中充当了极不光彩的角色。

  四、在“七·二0”事件以后,军管会中某些坚持资产阶级反动立场的人,开动所有宣传机器四处造谣污蔑,恶意中伤我总部。

  五、“七·二0”事件的发生决不是偶然的,它是继‘1.26’事件后M省谭王八配合刘少奇的假检讨,真反扑,配合武汉地区的反革命兵变而掀起的镇压革命造反派的一起严重事件。

  就“七·二0”交际处事件的问题,23日下午,F军区第一副司令员甘子昆、省军管会副主任、F军区副参谋长石南楚,同思想兵总部的潘大昌、徐季(师院分部)、田雨春、林玉梅(附中红九·二)等人,在军区第二招待所开了一次座谈会,在场的还有军报记者王益云等人。

  甘子昆副司令员个子矮矮壮壮的,立如松,蹲似钟,他的头是海军头,理得短短的,头发黑白掺半,皮肤是黧黑、粗糙的,就像风吹日晒的农民的皮肤一样。那张长期戎马生涯刻划的一道道深深皱纹的脸庞很有一种将军的威严,眉毛粗粗浓浓的,一双圆彪彪的环眼射出了严峻的令人畏葸的目光。

  他见到那几个思想兵头头,就说:“等你们两个钟头了。”

  那个新闽大头头田雨春是位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他激动异常地道:“师院‘红旗’五个战士在交际处门口被八·二九拉去打,后来武工队前往支援,也被抓进去,黄朝晖赤膊上阵……”

  接着,潘大昌也冲动地大声嚷起来:“我们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殴打、绑架我战士的严重事件,发生在军管会旁边,严重地践踏十六条,八·二九居高临下,我们被打伤了五百多人,你们可以到我们卫生室、各医院去看看,我们希望八·二九能把我们的战友放出来,承认错误,但你们说不了解,不解决,第二天就发生了这个事件,你们部队参加武斗,你们部队同志把军装借给八·二九造成了一片混乱。”

  “你们抓到没有?”甘副司令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抓到了。”潘大昌道。

  “一个连指导员说这不是原则问题。”徐季也开口说。

  以后,潘大昌又愤愤不平地道:“火烧起来后,我们组织队伍全力以赴救火,不管哪一派,谁放的火都要抓。但是,我们去救火,你们来抓人。事情发生后,我们受伤五百多人,重伤八十多人。……你们部队一个同志怎样死的你知道吗?”

  “不懂,是不是武斗打死的?”甘副司令瞅了他一眼。

  “自己跳楼下来死的,你们还制造假象,有胆量就把三、四层都开放,让群众看看,从6.25以来一系列事件,把你们堂堂皇皇的词句,什么大方向,通通砸烂了,你们的大方向就是镇压造反派!”潘大昌盛气凌人地拍着桌子,连茶几上的杯子也跟着“跳舞”起来。“这是个立场问题!”

  田雨春也火气冲天地道:“一小撮就在这里,今天我们准备让你们抓!”

  甘副司令微微笑了一下,说:“我们不要。”

  潘大昌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不怀好意地道:“我看,你们抓不了我们这一小撮,那些想抓一小撮的人,其结果被一小撮抓了,历史证明了这一点。”

  “我们不抓你们一小撮。”甘副司令回答说“那么你们为什么宣传车在街上大喊抓一小撮?我们的战士发表不同意见,解放军就打,就揍,谁给他们这个权利?到处乱造谣!老实说,革命造反派能打下去,1.26就打下去了。“潘大昌又是声色俱厉地嚷道。

  “你说说,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们放火?”田雨春也紧绷着脸指责说。

  “你们不要强加于人。”甘副司令有些发火了。

  可是,田雨春根本不加理会,依旧涨红了脸激动地道:“军管会广播代表不代表军管会意见?”

  ”你们来谈,你们把问题讲完,慢慢来,不要急,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不要一个问,一个答。”

  “不行,这个问题一定要回答!”田雨春态度强硬地道。

  “你们应该有勇气回答这个问题,军管会的广播代表不代表军区意见?”潘大昌也硬逼着他们回答问题,他又手指着石南楚说,“你是军管会副主任,办公室主任,办公室宣传稿代表不代表军管会?”

  可是,石副参谋长却不吭声,田雨春又嚷起来:“这个问题不能回避。”

  甘副司令有些支吾地说:“我怎么回答,我们不要在枝节上谈……”

  甘副司令的秘书也启齿道:“我们的广播没有提‘思想兵总部一小撮’……”

  “怎么没有,我们都记下来了。”田雨春又嚷起来。

  徐季也道:“纵火之后,你们下结论,到处造谣说‘思想兵一小撮纵火犯’,这是你们军管会下的结论,思想兵中有一小撮,那现在一小撮基本上都在这里,可以解决了吧!你们要多方调查,甘副司令不是军管会的,可能不清楚。”

  石副参谋长怀有疑问地说:“我们的广播有没有讲哪一方放的火?”

  那伙人异口同声地叫起来:“有,‘思想兵一小撮放火’。”

  “记录还是录音了没有?”石南楚又追问。

  “车号记起来了,街上群众都听到。”田雨春道。

  “找你们来谈,是为我省的文化革命能进一步顺利地进行,前一阶段我们和你们的关系搞得不错嘛,现在又有一点裂痕,我们希望很好地谈谈,你们是造反派,我们解放军是不是造反派?”甘副司令又开导他们说。

  “把我们被抓的人统统放出来!”潘大昌依旧是钻子上绑针婆——尖上加尖。

  “可以,统统放出来。”甘副司令点头说。

  “好,记下来。”潘大昌不愧是一个谈判高手,他像老鹰一样不放过任何捕获到的东西。

  “记下来。”甘副司令到底是军人,也喜欢干脆。

  “既然你们对纵火事件毫无结论,那么,你们必须立即停止造谣中伤、歪曲事实的广播。”潘大昌又在得寸进尺,企图进一步扩大谈判战果。

  “交际处一楼至四楼都开起来,谁爱看,谁就去看。”甘副司令又说。

  “解放军不能在那里造谣。”田雨春也插了一句。

  “通通撤走。”甘副司令显得像苏打饼干一样干脆。

  “你们在没有结论之前,不准发表攻击我思想兵总部的宣传。”潘大昌很有磨劲。

  “好,一点也不发表。”甘副司令表示同意。

  “我们有证据和二十多个伤员口供证明是廖知天、八·二九放的火。”田雨春也在叫嚷着。

  “双方的伤员都要治疗,不管在哪里,都要保证伤员的治疗,老保去抢我们伤员,简直惨无人道,你们必须切实保证我们伤员的治疗。”潘大昌又说。

  “很好。”甘副司令表示赞同道,“这回你们来,我们是本着关心爱护你们毛泽东思想红卫兵的,不要把事态扩大,这是从政治上爱护你们,包括你潘大昌。”

  潘大昌仍有一肚子的气未泄,又说:“我们提的意见你们不听,可以保留。这次正当刘少奇抛出七·九假检查,进行反攻倒算时,我毛泽东思想红卫兵等九大总部要掀起大批判的时候,出现了这个事件,干扰了我们的斗争大方向,你们是有责任的,我们开大会批判刘少奇,你们为什么不支持,不参加?”

  “你们在那里抓谭王八,叫我们怎么参加?喊口号,手怎么举起来?”石副参谋长道。

  “你为什么那么怕叫谭王八?”潘大昌质问说。

  徐季也愤愤地道:“当我们知道刘少奇抛出假检查时,我们立即行动游行开大会,三请军管会,你们都不去。昨天我们开会游行声援武汉地区造反派,结果你们今天为什么也游行?”

  “你们把计划告诉我们,我们一定支持你们。”甘副司令看了下表说,“现在已经六点了,咱们吃饭去,我们今天算不算内部谈问题,一家人就不要把这些往街上公布。”

  田雨春又开口道:“你们对我们要与八·二九一样支持,一视同仁,这样我省的文化大革命就会顺利地进行。”

  “对,要一视同仁,”甘副司令点点头站起来,又说,“走,咱们一起到饭厅吃于是,他们便起身,走到饭厅吃饭去了。

  在饭桌上,甘副司令又道:“大家说我是思想兵的后台老板,你们说我不支持你们?”

  潘大昌似信非信地看了他一眼,追问说:“你是不是思想兵的后台老板呢?”

  “是,我就当思想兵的后台老板,当造反派的后台老板还不好?”甘副司令说着,自己就笑起来了。

  23日晚上,我想找师院干到底的王元逸,交换一下彼此对目前形势的看法,商谈应变的措施。可是,干到底公社的队部被井岗山干到底一伙人强行接管了,上哪儿去找他呢?

  我找到了林郁老师的家,他的家在物理系里头,我曾经去过一回。我在他家房门外面叫道:“林郁老师。”

  房间里有了声响,房门打开了,开门的正是林郁老师,他一看见是我,即露出笑容道:“是你呀,李晟,进来坐,进来坐。”

  我走进了房间,他又说:“我们正想找你咧,你就来了。”

  “我想找王元逸,不知道他在哪儿。”

  “他们几个现在都在刘文非老师的家里,我也正准备上他那儿去,我带你走,你先坐会儿。”他说着,随手从床架上抓起一件衬衣套在身上。

  “好的。”我有口无心,仍站着等他穿好衣服和鞋子。

  接着,我俩就离开了他的宿舍,一道前往刘文非老师的家。

  刘文非老师的家在艺术系附近的山上。这个刘文非老师是一位马来西亚归侨,1955年他毕业于北京大学物理系,毕业后留校当助教,海外亲人催他回去继承父业,但他却选择了为祖国服务的道路。1958年,他调到东南师院任教。60年代初,他主持一个科研小组,研制成功“三米光栅摄谱仪”。这台自行设计、制作安装的精密光谱仪器,可用于研究原子、分子结构和光谱定性、定量分析,曾在全国工业展览会上获得较高评价,《光明日报》作过专题报道。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学者、能人,他也卷入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旋涡中去,成了师院干到底公社的一个坚定分子,他的家也成了干到底公社的活动地点。

  我们来到了刘文非老师的家,在他那间面积有10来平方米的房间里挤满了许多人,除了徐绍英以外,干到底的中坚分子多聚集在这儿,有王元逸、黄宏、赵云鹏、蔡炳章老师、物理系的牛西楚老师、许商老师等人。大约,刘文非老师担心外面的人会看见他房间里有这么多人,他只开了一盏台灯,使得房间里的光线很暗。我环视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在那书架上摆满了一排排大部头书本,就是在书桌上也置放着一大堆外文书籍和资料。

  这时候,刘文非老师为我俩张罗了两张椅子,我们便坐了下来。

  刘老师待人也很热情,他递给我一把扇子说:“扇扇吧,这天气怪热的。”

  “好,谢谢。”虽然我随身带了一把合扇,但是,我还是接过了这把大蒲叶扇子扇起来。

  “李晟,你来得正是时候,不然,我还想什么时候去找你。”坐在近处的王元逸对我道。

  “我也是特地来找你的。”我一边用力地扇着扇子,一边说。

  “你们学校的情况怎么样?”王元逸又问我道。

  “我们学校的情况也不妙啊,覆巢之下,复有完卵?我们附中新革会看来也要被他们赶出学校了,这只是时间迟与早的问题。”我回答说,接着也问,“你们师院干到底现在怎么样呀?听说,井岗山一伙人强行接管了干到底公社,是么?”

  “什么接管,他妈的,吕钦平一伙混蛋,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横行霸道,为所欲为,他们妄想用武力压服我们是永远办不到的!我们八·二九干到底人是永远也不会屈服的!”黄宏激动地大声道。

  “现在的形势一天比一天恶化,我们必须考虑做战略性的转移,转入地下斗争。我们干到底公社问题更多一点,我们学生多是些外地人,一离开学校就没个去处,不过,我们的老师、干部都很好,他们是顶支持我们的。”王元逸也开口说。

  “我们干到底公社有个好,就是人很团结,‘人心齐,泰山移’,什么样的艰难险阻也阻挡不了我们前进的步伐。”蔡炳章老师也打开话匣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