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珉:矛盾,循环,平衡(揭示人生真相)——《易经》的矛盾观


《易经》的核心内容是易卦画,易卦画是人类最早的一幅画,也是迄今为止最伟大和最简单的一幅画。易卦画图解宇宙万物产生发展过程及其规律的两仪、四象、八卦、六十四卦,全部由阴爻(--)和阳爻(—)两个元素构成。所以易卦画归根结蒂只画了两个色彩、两种线条,那就是阴阳,就是矛盾,它把宇宙的矛盾万象放在一幅图上展示出来了。阴阳两爻组成八卦,八卦组成六十四卦,这其实是矛盾的演绎和展开。在六十四卦的排列中,纯阳爻的乾卦和纯阴爻的坤卦并列首位,这就说明了阴阳矛盾法则是解开宇宙万象的钥匙。在孔子所作“十翼”中,专门有一篇“翼”是解释乾坤两卦的,就是《文言》。历史上讲解六十四卦的经典,专讲乾卦、坤卦的篇幅,都是后续每卦的几倍甚至十几倍。所以《易经》是先把乾坤、阴阳这把矛盾法则的金钥匙给你,能否打开后续卦象的密码,就看你是否掌握这把金钥匙了。

那么《易经》后续的卦象,就不止是六十四卦了,六十四卦只是卦象的基本元素。卦象是反映宇宙万象的,由阴阳两爻、八卦、内外卦、错综复杂卦的排列组合,尤其是每个事物都可以从十个方面来看,这样交叉组合起来,易卦所反映的宇宙人生万象就有几百万种。在这几百万种宇宙镜像中,小至爻与爻的组合,大到一组卦与另一组卦的组合,这就好比一组八字与大运、小运、流年、胎元、命宫的组合,全是矛盾对立的组合。即使是在纯阳的乾卦和纯阴的坤卦中,爻与爻之间和每爻自身当中,都是矛盾的进展关系。所有卦画之间的乘承比应关系,诸如异性相吸、同性相斥、系小子失丈夫、系丈夫失小子等等,讲的全是矛盾关系。乾卦从初爻潜龙勿用、二爻见龙在田、三爻终日乾乾、四爻或跃在渊、五爻飞龙在天、上爻亢龙有悔,全部是职业生涯中的矛盾递进关系;那么“用九”的“群龙无首”是不是没有矛盾了呢?非也,大家退休了,不再隶属职业等级之中,也还是一种矛盾关系啊。群龙无首说明断开了以前工作上的利害关系,是个修行契机,好比僧人进入寺庙不食人间烟火、获得修行契机一样,若能抓住,是可以超越矛盾关系的。但很多人还是处在过去的阴影当中“安度”晚年,对过去的利害得失“拿得起”却“放不下”,一直在矛盾中折腾到死。

《道德经》继承了《易经》最核心的思想,但是《道德经》更伟大。老子《道德经》错综复杂的文字表述,与易卦画的阴阳矛盾法则完全地一脉相承,因此明代学人洪应绍的《道德经测》认为,《道德经》其实就是老子的“易经”,“可谓老氏为《周易》作爻辞作系辞亦可”。自古就有“《易》《老》相通”的说法,可知《道德经》继承《易经》思想是显而易见的。易卦画以象尽意,《道德经》以言明象,而所“意”、所“象”者,就是蕴藏在一阴一阳中的道体;因为有道,“道生一,一生二”,然后阴阳交合、天地交感、男女交配,万物和人类就产生了(“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个宇宙天地间的大道(规律),明末思想家李贽在《夫妇论》的《焚书》篇中只用两句话,就断定得不留余地:“天下万物皆生于两,不生于一。”“一与二为二,理与气为二,阴阳与太极为二,太极与无极为二,反复穷诘,无不是二。”李贽这里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太极与无极为二”,在阴阳产生之前的太极和无极,一个是有,一个是无,有和无的关系还是阴阳,而且是最原始、最根本的阴阳。

南怀瑾在《老子他说》一书中说:“老庄与孔孟之道,都从《易经》的同一渊源而来,老子每举事例,即正反两面都说到,这就是‘一阴一阳之谓道’的作用。所以我们说,老祖宗留下来的《易经》,是哲学中的哲学,经典中的经典。它认为一体都含两面,两两分化,便成多面。”南怀瑾认为,《道德经》的阴阳观念源自《易经》,正是内含了这个根本的“道”理,因此决定“《易经》是中国几千年历史文化的根本”。南怀瑾在论述易道阴阳法则时指出:“试以历史眼光,观察上下五千年本位文化,则知儒家得其局部,道家竟其全功,儒教善于守成,道教长于应变。”道家能够“竟其全功”、“长于应变”的绝妙道法,就是揭示了阴阳矛盾法则。如果把阴阳概念抽掉,《易经》便不成其为《易经》,《道德经》便不成其为《道德经》,中国文化也将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它鲜活的生命便枯竭了。南怀瑾强调:“中国的文化思想,始终是讲‘阴’‘阳’两个符号,以二者彼此之间的相互变化、相生相克,从中去建立它的宇宙观、伦理观。如果我们以‘阳’为精神的代号,那么‘阴’则为物质的代号,阴阳配合,心物互融,便创化衍生了从极微到至大,应有尽有、无穷无尽的有情世界与无情世界。”

写作《〈传〉前易学》的民间学者吴前衡先生说:“中国的形而上学‘一阴一阳之谓道’,是由易学表达出来的,它是一种非常了不起的高超智慧。这种高超智慧对于中华民族的长期稳定和壮大,提供了卓越非凡的文化凝聚力。”吴前衡先生认为,“易道”或“一阴一阳之谓道”的形而上学意义,有两个特点。一是“道”已具备了终结存在的本体论意义;二是“阴阳”概念已成长为强大的解释力量。以“道”为存在的最高本体,是《道德经》一书的中心主题。从此以后,“‘道’在中国一直是最高的理论范畴,既是最高的存在本体,也是最高的价值原则,还是最基本的秩序原则,有道、无道,得道、失道,求道、证道,成为各种情况下具有根本性质的判断和追求。在《老子》书中,‘道’的本征特性,是以‘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在这里,‘阴阳’概念已经成为对于‘万物’的解释力量。”吴前衡先生这里讲的,就是我在前边所说,阴阳矛盾法则是解开万物密码的金钥匙。

中国古典哲学最顶级的概念,除了阴阳,还有一个五行。那么五行是不是《易经》和《道德经》的思想呢?五行也分阴阳吗?

《易经》文本没有直接提到五行,但《易经》暗含了五行思想。历史学家黎子耀认为:“有阴阳思想,不一定有五行思想,但五行思想必出于阴阳说。”《易经》的核心思想是阴阳,它自然是暗含了五行概念的,易卦的卦爻可以纳甲,纳甲后每一爻都有五行中的一行了。《道德经》没有直接说到五行,但《道德经》有阴阳生克的大“道”,因此也暗含了五行概念。阴阳五行不仅是宇宙元素,而且通过生克规律揭示了宇宙元素的循环关系。五行也是分为阴阳的,因此宇宙万物都有阴阳。以《易经》为统领的风水、四柱、奇门遁甲、紫微斗数等中国最顶级的文化哲学,无一不是以阴阳五行的循环为脉络。例如四柱的五行生克循环,复杂程度达到了人类智慧的极致,可谓世界上最伟大的辩证法。由此可见一部中国哲学,它是以矛盾、循环为主线的,它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思路是针对矛盾,运用生克循环来实现平衡。遗憾后人没有把这部哲学史写好,主要原因就是缺乏对矛盾、循环、平衡法则的正见正思,其次是几乎所有的主流哲学家都不懂风水、四柱、奇门遁甲、紫微斗数等蕴含最高哲学思想的深奥学问,他们或者没有发心接触这些学问,或者曾经发心探个究竟,但是知难而退了。

我前边说《道德经》比《易经》伟大,因为《道德经》不仅和《易经》一样揭示矛盾法则,而且主张超越矛盾。这就是《道德经》所讲“道”和“反”的两个方面,后一方面比前一方面更重要,因此《道德经》比《易经》伟大。人群社会沉沦在不可避免的矛盾之中,就是恶性循环的世俗生活,老子在中国第一个提出超越矛盾,就是修道,与佛家修行是一回事,修道、修行是世俗矛盾人生的破冰之旅。如果一个人完全地做凡夫,他一生一世都在矛盾折腾中,我们用易卦来卜知他的过去、未来,几乎可以做到百分之百准确;但若此君修行,他超越矛盾,佛菩萨在加持和导引他的言行,术数就往往和他对应不上了。我们通过以《易经》为统领的术数技术来预测人生运程,遇到需要化解的凶运,《易经》也提供一些技术方法,但根本的化解大法是道家和佛家的修行。所以老子的《道德经》,他强调修道,强调超越矛盾折腾的大法,因此比只是揭示矛盾法则的《易经》要伟大。经常有人问我用八卦、八字预测吉凶,我也经常说,只要你修行,根本就不会有凶的事情存在,那还预测什么?这也是孔子说“不占而以矣”、荀子说“善易者不卜”的意思。乔布斯曾经问南怀瑾,他说我有了事业、有了金钱之后该做什么?南怀瑾说了两个字:“修行!”修行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道德经》既说明问题,又解决问题,自然比只是说明问题的《易经》要高明伟大得多。

有人曾经问我《易经》的来源问题,即《易经》是怎么创作出来的?《易经》是人类作品,这是肯定无疑的。但伏羲作八卦、周文王作六十四卦之类传说,我认为是不确切的,是本季人类的傲慢想法,也是佛家所说的妄想一类。人类和恐龙一样,曾经遭受过灭绝的命运。所不同者,是在地球受到外星球撞击的前夕,一些拥有极高智慧的人,他们拥有超能力,正如某些动物在地震发生前能够预知并逃离一样,这些人躲进山区或山洞,避免了彻底毁灭的后果,使人类文化得以保存下来。那么《易经》,它应该是上一季人类遗留下来的文化成果。地球被撞击之后,地球上的巴比伦、印度、中国、埃及四个地方的人没有完全死去,他们得以继承上一季人类的文化成果,因此被称为“四大文明古国”。《易经》和埃及的金字塔、狮身人像等,都是上一个文明遗留下来的,是上一季文明智者的超能力制造出来的。据说上一季人类在遭受毁灭性打击之前,他们的智慧和科技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们能够伸手就把月球上的资源取下来使用。上一季人类中有幸活下来的人,他们总结人类遭受致命打击的原因,是任由科技无止境地发展,而不修行和克制欲望。在中国老子的时代,都还存在上一季人类遗留下来的科技,比如用木头制造的鸟,可在天上飞三天三夜。但老子意识到,如果任由科技无止境地发展,人类还将遭受再一次毁灭打击,而且可能不会有任何人能够逃出厄运,因此老子才提出“绝圣弃智”、“绝巧弃利”、“绝学无忧”的人类生存之道,这是值得深思的。

有人认为《易经》不一定是中国人发明的。据说美国有的科学家讲,《易经》是人类文化成果,而并非中国人的专利。对此我们也没有必要去争论,因为论据不足。我们现在能够肯定的只有两点:第一,《易经》是上一季人类遗留下来的;第二,中国人有幸拾到了上一季人类遗留下来的这份文化成果。《易经》是人类文化的共同成果,更能说明阴阳矛盾法则的普适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