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在九月份业务接触地理方向上，我在张家口和南阳之间犹豫了几天，最后决定到南阳。一方面，之前在南阳有业务往来，许昌假发产品进出口金融支持、西峡香菇出口金融支持等都有基础；另一方面，疫情三年后许多资源发生了变化，需要优化和重新审视。正常的供应链金融业务本质上就是一种投融资活动，对产业实体是融资，对资方是投资，中间增加了增信环节，包括中信保保单，保证金等措施。换句话说，供应链金融只是融资工具，是债权工具，是和股权并行的融资方式。随着国内统一大市场确立，国内国际双循环运行，新的政策环境需要投融资判断能力同步提高，就好比计算机硬件不断升级，软件也要同步升级一样。

 

一、当地企业家和金融机构接待

截止2023年9月，河南高铁仅仅开通到许昌、南阳，南阳向内乡、西峡方向还没有高铁。飞机也是仅仅到南阳机场。大概五六年前，我到南阳出差需要从上海乘坐高铁到杭州，从萧山机场出发飞南阳机场，几天一趟航班。我记得当时要发航班信息给当地接待人时候，对方说，不用发航班信息，几天就一个飞机，在家里听到飞机声音就出来接你，不耽误事。

2023年9月，当地企业负责人说，要开帕萨特轿车从西峡到南阳来接我。我说不用，南阳到西峡有绿皮火车，一个多小时，到西峡碰面。

到西峡县城碰面，在锦羽假日酒店住下后，当地金融机构人员和企业负责人一起重点就投融资沟通了几个小时，说的很细。核心诉求就是，当地企业要融资，融资主要是流动周转，同时也有投资，投资当地5A旅游景区度假酒店。沟通完成后，当地企业负责人邀请当地金融机构人员和我一起去景区看看，顺便介绍投资项目。我说可以，我现在也玩探险，刚好去攀爬高山。听说我探险爬山，当地企业负责人打了几通电话，大概一个多小时后，一个小伙子开着一辆三菱帕杰罗山猫越野车，停在酒店停车场，把黑色帕萨特开走了。

上了越野车，发现有卫星电话，对讲机，一应俱全。我对当地企业负责人说，真周到。

帕杰罗越野车从西峡县城出发，上S57高速，这个高速西峡北到双龙仅仅7分钟，到了双龙镇，然后就到二郎坪，再到太平镇，单程76公里。

太平镇有个国家级5A旅游景区，叫老界岭景区，海拔2205米，号称长江黄河分水岭。到了地方，他们爬到海拔450米左右就爬不动了，说就在这个高度等我。我选了危险可控的距离人工通道30米范围的天然山路攀登，携带了对讲机和卫星电话，他们两个也携带着对讲机和卫星电话坐在那里，测试信号正常，通话正常后，我自己攀登。

攀登到海拔1300米时候，山上下了一场暴雨，大概半小时。雨来的太快，攀登的山路是天然山石路，无处躲藏，衣服全湿透。明明听到雨点打在树叶上的声音由远到近，越来越紧凑，知道大雨到来，但就是无处可藏，这就是探险和旅行区别，走旅行路线有避雨亭，还可以十块钱买雨衣。

暴雨停止后，再继续攀登到海拔1600米，又来了一次大雨。这次不怕了，心态很好。观察着这些长满青苔的巨石，想想它们有28亿年历史，见证过恐龙在这里生存活动，顿觉来了精神；再看看郁郁葱葱的绿树，这山上1500米海拔以上连杜鹃花都是常绿的，千年以上年龄的植物到处都是，又顿感人之渺小和人生之短。这次大雨停后，一个野蜘蛛在旁边开始织网，山鸦不断“啊 啊 啊”地鸣叫着，在静怡深山之中，这些声音如此和谐。

用了差不多三小时登顶， 并到达人工顶点打卡处。这里特殊的地方是，黄河流域方向风大，长江流域方向没风，就在这山巅。

更牛的事，这里弄了一个门框，写了四字：中国中心。

且不说这四字如何，就单单从分水岭来说，这里的水北流黄河要200公里，南流长江更要400公里，一来一回六百公里，这个跨度是很大的。再说，要说分水岭，秦岭更牛。

 

二、项目分析和投融资判断内核

当地企业家一方面初级加工并销售（含出口）香菇，另一方面还投资酒店度假村等，现金流紧张。中原银行等本地金融机构给其信贷规模很小，还需要抵押，这约束企业扩张。

这两个领域区别很大。

先看初级农产品加工销售以及出口领域。初级农产品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竞争压力大，没有话语权，国内销售最大问题是向渠道铺货占款，比如货送到超级市场（Supermarket）销售，往往回款要等一段时间，这就造成了企业现金流紧张。同样，初级农产品在出口市场面临国际农产品激烈竞争，往往也是有几个月甚至半年账期，坏账风险大，现金流紧张。

从近十年该领域投融资实际经验看，随机坏账概率为至少为3%，所以银行要信贷审查。这个概率是一个天然随机概率。银行如果不审查信贷条件就放贷，那么坏账或不良率必在3%以上，可银行扛不住这个不良率，正常商业银行别说3%，就是2%不良率也亏损关门倒闭了。随机坏账概率（Eward,1966）是布雷顿森林体系破产前几年就研究了的，该研究起源于人性。简单说，就是任何地方，每100个人中天然地总有至少3个“坏”人，这些人或破坏团结，或品性不好，是天生的。这看看一个班级的学生就可以知道，几十人规模一个班级，总有几个坏孩子，没有人教如何学坏，天性就坏。

农产品领域投融资金融支持，平均利润率为1.5%。这个利润率决定了农产品产业链投融资以50万美金规模为例，200单中有3单坏账，整个200单就白干。工业标准品领域还好，农产品领域别说平均66单坏一单，风控不严格的话，6单就可能坏一单，甚至2单就可能坏一单。这是风险极大的行为，这不是投融资活动，是光屁股追狼，资金有去无回的多。前些年，支持香菇出口韩国业务中，有香菇出口企业涉嫌和韩国公司是关联公司（就是韩国公司也是这个国内香菇企业控制人注册成立并控制的），融资40万美金后跑了，中信保保单中有规定，涉嫌关联公司的，损失不赔付。这种教训是非常深刻的，血淋淋的。

大约一周前，在上海安曼娜卓越酒店，我和几个朋友谈到凌晨一两点，也是围绕农业产业链问题。这几个朋友想做点事，想从农业产业链切入，但不知道其中凶险和所需要的力量资源，所以进行了深入讨论。我跟朋友说，有些路我走过，踩过坑，希望能帮到朋友。

再说说酒店度假村投资。

当地企业家给我看了一个投资回报测算表，用貌似专业的财务文件格式彩色打印的，估计打印要花几百块钱，很精美。但我看的重点是内容。

一方面该预测表把酒店度假村的入住率OCC、平均房价ADR、每间可销售房收入RPAR等做了详细测算，描绘了一个美好数据，说投资周期三四年，就能回本挣钱，这不客观。另一方面，该预测表把酒店度假村行业描述成了暴利行业。这也不客观。

以南阳市西峡县太平镇老界岭风景区为例。这个风景区2000年建设，2015年建成，2019年南阳市政府制定标准，确定了1100项指标，要985项符合才算及格，开始高质量运营（南阳市人民政府公报，2019年）。具体到太平镇，景区主要是东坪村和鱼库村，改革开放初期，这是贫困山区，人均GDP不到人民币300块钱。景区运营几年后，到2021年，这个面积只有304平方公里、人口只有1.1万人的小镇，GDP达到38.8亿，社会固定资产投资42.8亿，财政收入1310万，农民年均每人纯收入33500元。

这个农民收入是怎么构成的？主要是农民开农庄经营，基本每户投资200万左右，建25-30个房间，进行游客住宿和吃饭招待。全年四个旺季：五一节日，十一节日，寒暑假。全年总经营旺季就是这四个时点，加起来三个月左右，其余9个月都基本很清淡。也就是说，旺季只占全年四分之一时间，基本五一节和十一节家庭山庄招待四五百人，挣三万左右，寒暑假招待一两千人，挣五六万到七八万不等，收入是这样构成的。同时农民山庄基本免税。

用这个实际对照同样修建在这里的酒店度假村，其预测表中预测的常年旺季不符实际。

从利润率和投资收益率来说，农民经营没有发票，免税，和公司投资又不同，有无规范的税收发票系统，成本差距明显，若无发票成本1块钱，那么有发票成本约1.5元。这些很实际的东西，测算表并没有对比。

所以，路演PPT也好，投资收益预测表也好，打印再漂亮，也不能回避核心问题。

 

三、地方经济水平和投融资外围环境

内乡、西峡不通高铁，没有飞机，只有绿皮火车。从上海到南阳站，我下了卧铺，领着行李箱，要求站内换乘，因为两趟列车中间间隔不到一个小时，出站会耽误时间，浪费体力。我下车在站台寻求车站工作人员支持，南阳站工作人员说，对不起，我们这里不能站内换乘，需要出站，然后再进站。后来我进行了12306投诉，很快南阳站电话回复我，说对不起，还是要出站换乘。此时此刻，我不知道用怎样的语言形容，投融资人员对当地的感受。

到了西峡县城，为了健康着想，决定不吃当地特色的胡辣汤（升血糖很快，不合适年近五旬中年人的体内新陈代谢速度能力），想订麦当劳或肯德基，信息软件上就是找不到，最近的信息要到南阳市。这是生活便利程度给人的不方便感。

内乡到西峡，多为山地。山地种药，平原种粮。双龙镇、北山一带山上有五味子，是宁静心神的中草药；太平镇量产山萸肉，占河南省的五分之一，山萸肉是六味地黄丸配料。这些中草药产业总体来说，还是初级产品，当地人收购后流转到邓州、亳州，谋取薄利。

这里没有工业动脉支撑。

这里群众相对朴实，特别是山里人更是厚重。十几年前山里人要到西峡县城去，会自豪地对邻居说：“县城啥好吃的都有嘞！”现在已经司空见惯，因为山里也有山庄接待游客了。

 

四、几个方面问题

2016年中国国家住建部公布了第一批特色小镇名单。2021年，国务院何立峰再提乡村振兴。酒店度假村正式在这个“特色小镇”东风下，结合旅游发展和文旅品牌同时建设的。可中国旅游城市很多，比如西安旅游很著名，但陕西经济相对落后，没有因旅游变富强。

特色小镇是中国从西方抄作业引进的概念。但特色小镇在西方本意是工业经济强大基础上的综合服务小镇，基础是强大工业经济，并不是初级农业或初级加工，更不是养生或药材。缺乏了工业强大基础（Vance,1997），特色小镇附加在农业和初级产业上，是我国创新。从旅游区发展特色小镇使得当地村民收入明显增加来说，实现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经济变现，让人家来旅游看看绿水青山就能改善当地收入，这是大进步。但要真正强起来，还需要有工业经济和工业动脉支撑，这也是投融资决策标准之一。

现在许多博士班有产业经济学课程，讲产业聚集，讲产业结构，讲产业融合，所有这些，都是以西方工业经济强大为条件和基础理论出发点的。学这些课程，要和中国缺乏工业经济支撑的实际结合，不然课程内容将脱离实际，学完除了拿个博士学位，啥也弄不了。

旅游景区定价，基本都来回缆车加门票一百块左右，这要灵活调整。佛经说，任何利好事情只去拿七分之一好处。以老界岭景区来说，游客人均600元花费，门票占了六分之一，应当降低到八十块钱左右，这样游客量会上升，这符合经济学弹性原理。门票一百块钱全年平均每天330人，年财政收入1300万（2021年数据是1310万），门票变成八十块钱，日均游客500人，则年财政收入1560万。旅游产品本身就是有弹性的非刚需产品。

 

五、结束语

前几个月业务沟通之余在当地伙伴陪同下依次攀登了贺兰山，太行山，探险过程中右腿小腿上的伤还没完全恢复。本次业务沟通攀登老界岭初级探险，海拔两千米上下，山上淋了两场大雨，其中一场是暴雨，个中感受，其人自知。山中探险中碰到的野蜘蛛，山鸦，还有清冽山泉，野生猕猴桃，都令人难以忘记。

相对之前皮开肉绽伤口，淋雨应当不算什么。但探险中国过程中洞察的经济发展和投融资动态，在不涉及国家秘密情况下，缺可以分享，供读者思考和参考，这也是贡献社会的好事。读者根据自身情况，进行选择性参考。

对投融资和供应链金融来说，考察目标项目除了孙悟空火眼金睛一般看真相，也要唐僧一般看心相，了解综合环境，了解来龙去脉，谨慎投资。中国式财报融资中大部分是几千块费用之下的审计报告，看看得了，那里面多假象。要看真相，就实际考察，解决信息不对称，考察经营实际和成果。要看心相，就要看实控人是一个怎样的人，这全是经验艺术。至于能不能达到透过现象看本质，达到诸相非相，则是个人修为，不能强求，得看命中是否注定。最后也希望所有投融资项目少采坑，多盈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