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潭日记179:鸡不悦


 琥珀潭日记179:鸡不悦

晏弘

夏日炎炎,黄昏时分,出门买西瓜,路过翡翠小区,一位女孩慌里慌张地飞跑,冲出小区门口那一刹那,险些撞了我,彼此哦哟一声,我打量她,约莫十三四岁模样,一头乌发落肩,身穿蓝底碎花连衣裙,脚踏拖鞋,双手抱着一只公鸡,羽毛纯白,鸡冠朱红,脚趾金黄,因为搂抱太紧,从翅膀下掉出一撮绒毛,斜斜地飘着,飞舞着,我戏谑了一句:“鸡毛升天啦!”

女孩愣了一下,盯着我,气喘吁吁地说:“我妈正准备宰了它,说晚上来个红烧来凤,我从她手里夺了出来,现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觉得有趣,其中必有缘由,说:“我猜,这是你养的宠物鸡,名叫来凤!”女孩点点头,“嗯!”我问:“今天为啥要杀?”

女孩说来凤这几天打鸣,半夜就叫,邻居们嫌吵闹,小区物业上门要求趁早处理,要宰要杀也是不得已,但相处时间长了,实在舍不得。

我看她惶惶不安,压低嗓子问:“你敢吃红烧鸡公吗?”

“敢!但不是我养的来凤!”

我止不住笑了起来,接着说:“家养宠物,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既然来凤打鸣吵闹了邻居,那就以和为贵,向后方转移,你这就回家去,耐心说服你妈妈,开车把来凤送到紫蓬山西庐寺放生去,供养成一只长生鸡,那里空气新鲜,草木繁茂,晨钟暮鼓,木鱼声声,你有空就去看看它,不亦乐乎!”

女孩半信半疑,“成吗?”

我说:“试试看!”

女孩笑着往回走,手里的公鸡来凤在挣扎,不知宿命如何,反正此时鸡不悦。

沿街商铺生意萧条,一派冷清,喇叭里放着刀郎高唱的新歌《罗刹海市》,《聊斋志异》里的罗刹国,黑白颠倒,人人以丑为美,刀郎“拿来”一用,情郁于中,自然发之于外,意有所指,批判现实,无不讥讽,针针见血,有戏曲味,有民歌味,有摇滚味,有刀郎味。

“那马户不知道他是一头驴,

那又鸟不知道她是一只鸡,

勾栏从来扮高雅,

自古公公好威名。”

听得心里阵阵喝彩。难得火眼金睛,看那真假是非,美丑洁污,辨得分明,揭去面具,去粉饰,掀遮羞布,见真身,嬉笑怒骂,无不痛快:

 “半扇门楣上裱真情,

它红描翅那个黑画皮,

绿绣鸡冠金镶蹄,

可是那从来煤蛋儿生来就黑,

不管你咋样洗呀那也是个脏东西!

无由想起电视连续剧《大宅门》里白景琦时常来的一句京剧《挑滑车》里的念白:“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冲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怒目圆睁,一股英雄气,指草木禽兽听令,轮刀上阵,所向披靡。

刀郎也是怒目圆睁,一股英雄气,指草木禽兽听令,轮刀上阵,所向披靡,要唱就唱得峥嵘峻峭,马户不是马,其实是头驴;又鸟不是鸟,其实是只鸡,且听:

“那马户不知道他是一头驴,

那又鸟不知道她是一只鸡,

岂有画堂登猪狗,

哪有鞋拔作如意?”

刀郎有过辉煌,被人打压,有过沉寂,被人鄙视。面壁图破壁,十年磨一剑,深厚的底蕴,巧妙的构思,风格求变,愤世嫉俗,念咒现形,戏谑眼下,骂人不带脏话,醒目且看问题,不怕那驴尥蹶子,不怕那鸡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