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手摇电话机仅仅区级政府机关以上才有,区级以下的得胜,荷圹,三桥,格圹和林冲等十六个大队开会的通知及报刊书信,都是我和另外两个通讯员投送。不论刮风下雨,遇到紧急通知,半夜三更也要跑去完成。一九五八年大跃进初始的—个深秋晚上,风雨交加,我正裹衣而睡在棉被中享受着奔坡劳累了一天得到的快慰时,被熊书记叫醒,要我送封紧急通知去五公里外的五艾大队。紧急就是命令,没有二话可说。另外两个年纪比我大的黄葛亮和江新智已经去了三益,荷圹两个更远的地方。我摸索着接了熊书记的通知书和手电筒,穿上常备的蓑衣,斗笠和长统套鞋,走进了一团漆黑的凄风苦雨中。一手紧紧拉住被狂风吹拂的斗笠,一手拿着手电筒,走在坑坑洼洼的泥泞小路上。去五艾大队有个沟渠交错叫“七眼托”的必经之地,那是当地人说得沸沸扬杨,活灵活现的鬼窝。在我储备的知识仓库里,知道了鬼是虚幻的,是千百年来人们在生产和生活中、发现或产生的某些物理和自然现象。当时人们的科学知识储备暂时还无法破译而作出合理解释,便便用鬼来猜想,人云亦云以讹传讹,代代相传。成为了人们荼余饭后的遐说。我坚信主宰世界一切的是从茹毛饮血的猿人进化、而成为了既能制造工具又能使用工具的人。风潇潇雨凄凄,四面—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血气方钢亮着手电筒大步向前。行至半路,正当我把手电筒指向远处时,猛然发现一团白色影子在前面不远处不停的晃动,难道真的有鬼?原始的本能使我身不由已地紧张起来,但想传说中鬼有七分怕人,人只有三分怕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是为公家送信的,也算是半个公家的人。一股胸中似有雄师百万的胆气油然而升,我不但没有停步,反而大步流星向着那团白影追去。近了近了,真真切切看清楚了那的确是个人体形影在向前挪动,正当我要大喝一声什么人时.‘唉呀!’一声尖叫,那白影扑通一声滑倒在地,我急步上前用手电简—照,在泥水中翻滚着的原来是他!丁尚三,一个半癫憨
厚的孤寡人。
上个月区政府召开早稻枪收、晚稻枪插的双枪庆功表扬大会,他不请自到想要饱腹一餐,我把他按排在酒桌上海吃了一餐后,他坐在
大门口的门坎上、背靠门眶纹丝不动。我曾取乐他吃得动也动不得了!他睁开双眼把头摆了—下说“我倒要动下给你看看。”引得众人啼笑皆非。“唉!要尽快想办法安顿这些孤寡老人了”。与会人员无不发出忧国忧民的肺腑呐喊!
我把他从泥水中扶了起来,还好,没有摔伤,只是捆绑在身上的农用薄膜己不成块,遍身泥水成了一只落汤鸡,从他断断续续的述说中得知,他今天是在别人家混吃喜酒后回得太晚,所以……他的住处正是我要去的五艾大队。一路护送到五艾大队,把他和紧急通知一并交给了支部书记熊世奎。完成信息传送后我连夜返回宿舍,已是后半夜时分了,其他通信员依然没有回来,我简单抹下澡,已经筋疲力尽,倒头就睡着了。
我们当通讯员虽然辛苦,但是享有旁人难得的每月四十五斤红旗牌粮票。凭红旗牌粮票,下到全区的任何—个大队,都可以吃到由当
地大队补贴给某户社员家—点伙食费的接待餐,也可以到区属粮站兑换白米。
主管粮食分配的程会计是我的本家,我叔叔前叔叔后的叫,深得他的喜爱。每当给勤务员发放粮票时,我总会要他多给几张,他怜爱我这个小机灵,也会“你要细点吃吧”顺手多给我几张,加上我
每月节余下来的去粮站兑换成大米,利用送报刊的时候带回家交给妈妈,去弥补除我以外,七口之家的粮食欠缺。
我当讯员得到的另一个最大收获,是拥有免费的报刊阅读机会。有回,我送—份《人民文学》给一位孔姓订户时,我羡慕至极的眼神得到了对方的馈赠:“我这里有本《人民文学》,你拿去看罗,看完后记得还给我”。我连连道谢,拿了回来,是夜,在马蹄煤油灯下,我看了一个通宵,如饥似渴地吸取外界的精华营养。也从报刊上读懂时事新闻。那激情燃烧的岁月,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知道了美蒋在叫嚣着要反攻大陆。共和国面临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现实。
摸着石头过河,寻找通往共产主义天堂的路。翻天覆地的大跃进开始了。农户家的饭锅砸烂去炼钢铁,几十户人家连在一起搞公共食堂,红旗区政府改名为红旗人民公社。下设得胜、三桥、格圹和林冲等十六个大队,随着共和国基础工业的发展,有线电话和有线广播直达基层;这时报刊开始交邮局投送,通讯员完成了暂短的历史使命,通信员队伍解散了。我失业了。这时学校也回不去了。户籍农
民的我回到了父亲和哥哥的行列中,用稚嫩的肩膀同他们一道,参加围湖造田战天斗地的劳动。从早到晚劳作不止,一天十几个小时体力工作,报酬就是每餐半斤米的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