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阅古书残卷,其中所记一事,颇为蹊跷,今书已失,大略述其意。
话说驸马李遵勖自从皈依佛门之后,便清心寡欲,而他老婆,宋太宗之女万寿长公主,却不依不饶,每每闹得不欢而散。
夏日,公主趁驸马熟睡,令其破戒。
附马戒欲不成,兀自恼怒不已。出家不能,在家又颇感憋闷。
一天,一个叫楚圆的行脚和尚来访。驸马叫小童传话。牛刀小试。不俗。便见了。
二人一番相谈,驸马愈觉其见识,超凡绝伦!每每令人霍然开朗,倒有相见恨晚之感!
楚圆亦识驸马,此人深具慧根,为平生所罕见,处处一点即通。
留住。
不几日,驸马便将自己皈依佛门之后的家室烦恼,遮遮掩掩,含含糊糊的,与其述说。
岂料楚圆大笑。
食色性也。心中有佛,娶妻生子,有何不可?
不瞒贤弟,我也有个老婆呢!
且贤弟后世子孙中,必有后日名传万世的活佛出世。若贤弟无夫妻之事,又怎能有此活佛?
佛法之传,八万四千法门,自然也有家传法门。
儒教以家传,佛教何不以家传?
楚圆之言,石破天惊!
儒教以家传,佛教何不以家传?驸马暗自念叨此句。心胸起伏!
驸马不禁向楚圆讨教家传法门。楚圆便与其细说,如此这般。
楚圆与附马,自此日益相得。且楚圆和尚俗姓李,长驸马两岁,驸马便称楚圆为兄。
天长日久,相互以为至交。
后驸马自感时日不多,千里修书,邀请楚圆来京,日夜论法。
有一天,驸马忽然面露忧色,对楚圆说:哥哥于我,亦师亦兄。但哥哥言行无忌,屡屡触怒权贵,又犯了儒家和今日佛家之大忌!我去后,哥哥必性命难保!
楚圆一笑置之。
一副臭皮囊尔!我已有得意弟子,传我第一法门和第二法门。我去后,法子法孙遍天下,不乏鸿儒名士!我所传法门,法子法孙们,世世代代,受用无尽!今又有贤弟,传我第三法门,我正欲金蝉蜕壳而去!且去去即回!哈哈!
而驸马却依旧面不改忧色,沉重的说:这些天,今上三番两次的召见哥哥,都被我给推辞了。这召见啊,你若不见还好,你若见了,只会死得更快!
楚圆依旧笑言:你这就是阴谋论了!世道哪有那么坏!
驸马严肃的说:世上哪个行业会没有行业秘密呢?如果不存在行业秘密,就不是一个行业了。那帮人的行业秘密,就是你所谓的阴谋论啊!这世上,自古就不缺死无对证的死法。我一死,还请哥哥速速离京!不必顾念后事!到了南方,或可安然。
楚圆也严肃的说:那怎么行!
驸马一叹:死人不再说话,活人也不敢乱说。如果你这样的大师,能够多出十年二十年来弘扬佛法,岂不是更好?
驸马和楚圆相见月余,驸马便死了。
驸马死后,尚未下葬。宋仁宗便召见了楚圆。
仁宗本醉心于佛道。对楚圆这样的大师,自是礼遇。且楚圆自幼习儒,善于作诗,更得仁宗赏识,赐紫衣,又加法号“慈明大师”。
待驸马后事一了,楚圆便向皇家告辞。
仁宗特下旨派官舟相送。
恰恰是这一送,便要了楚圆的命。
当时已是冬日。江河之上寒风习习,长舟密闭,舟上隔间,更其狭小。石炭火红。人困火未熄。买通一两个舟仆,要不了多少银子。
一氧化碳中毒,在宋代,可是个众人闻所未闻的稀罕事。那时候,还只有贵族的厨房,用上了石炭。当时不死,也要去掉大半条命,苟延残喘,过不了多少时日。
第二年,仁宗问起,回说是他自己发病死了。
对此,仁宗无疑义,众人也无疑义,直至今天。
怀疑又能如何?都烧成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