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潭日记141：听母亲翻经打谜

晏弘

小时候喜欢听母亲翻经。“翻经”是安庆太湖方言，就是讲故事，“翻经”一词，本是佛教用语，翻译佛经的意思，可能太湖是禅源之地，二祖慧可立雪断臂，得到达摩心传和衣钵后，南下太湖秘密弘法，佛教用语很早就渗透到地方文化了，如山峰多称“尖”，天华尖、弥勒尖，甚至影响到日常说话，例如：“许愿（求佛保佑实现心愿）”、“造孽（烦恼、坏事）”、“发伽（读茄，疯癫）”、“有么法子（有什么办法）”、“观音娘娘买孽造（自作自受）”等等。至于太湖特色方言之“我来哉——（拖音，意谓我来啦）”和感叹句“哟嗬接古（或哟接古，无可奈何的意思），则是典型的古楚语吴音。

母亲从小记性好，娘家木楼办私塾，她一边干活一边竖起耳朵听，《三字经》、《增广贤文》全部倒背如流。外公在离家二十里外的黄界河街帮人打理油坊，买田置产，见识较多，回家讲起奇闻异事，母亲听了耳熟能详。十八岁家庭作主，嫁给从江南逃避战乱而归的父亲，一穷二白，起早摸黑，终于盖起新房，后又盖起一座明五暗九加披屋的庭院，未曾料想在一场暴雨山洪引发的泥石流中倒塌，天昏地暗，贱卖养殖的三头黄牛、一头水牛后，又在附近破山劈石盖起明三暗五加披屋的新居。父亲积劳成疾，五十三岁脑溢血住院，不治身亡，母亲受人欺负，含辛茹苦把我们兄弟仨养大，田地劳作，里里外外忙碌不堪，幸亏两位舅舅家伸出援手，农忙出工出力。她七十岁时，我接她到合肥与我们居住，她不忘与老家亲戚电话联系，问这问那。九十一岁了，说起故乡的地名和老人小孩的名字张嘴就来，不差不错，唱起年青时在剧团表演的黄梅调和山歌，开头至尾，不停不绊。她最爱讲罗隐先生到处金口玉言救苦救难，还有朱洪武放牛神助的故事。我有时躺在沙发上犯困，她说打个谜语猜猜，我的精神上来了，猜起来有趣得很。记得她陆续打给我猜的谜语有不少，记录几个：

1.打一植物：

头带乌云伞，

身穿麻布衣，

前生命不好，

今生活剥皮。

（谜底：棕榈树）

2.打一动物：

背上背根绳，

出门去招亲。

儿女生了千千万，

死了无人哭一声。

（谜底：脚猪，即配种公猪）

3.打一人体器官：

壁上两口缸，

做酒甜汪汪。

是人都喝过，

皇帝老子都尝尝。

（谜底：妇女乳房）

4.打一食品：

生在芭茅林，

死在汗油城，

骨尸都烂尽，

还有阴魂来缠人。

（谜底：米酒）

5.打一家庭用具：

四根柱子八面方，

老娘菩萨躺中央，

送子娘娘从旁过，

老娘菩萨哭得泪汪汪。

（谜底：木制摇篮）

6.打一生活用具：

外边团团里边空，

我陪小姐过一冬。

三月桃花丢下你，

九月菊花又相逢。

（谜底：大别山区烤火取暖的火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