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复晚年在福州(一)1818年11月严复为严琥婚事离京返闽(《我的叔曾祖父严复》之六十六)
严孝潜
1918年11月4日(十月初一),严复时年66岁,偕三儿严琥、族侄严伯勋为回闽给严琥完婚,离京抵天津。
其时,严复本就喘咳甚剧,下火车过天桥时,遇迎面吹来的打头风,使他几乎不能出气,幸亏有严琥和仆人李升两个人扶着他,到了秋山街梨栈寓所。时严琥的生母江鶯娘住在天津梨栈。
严复在给严璿的信中讲:“前接卅日书,甚慰。吾于朔日到此,其时喘咳甚剧,下车过天桥,遇打头风,几不能出气。幸三兄与李升两人扶掖到寓,半晌始定也。兹经大哥请德医容克来诊,服其药略有起色,渠云无碍,儿不必悬系也。动身向南,当在下星期。汝堂课分数极佳,可慰,至于国文,教员所为,乃一时风气所成,与昔贤规矩,及儿在书房者,大不相侔。我们既入学校,而国文分数,又有升班关系,自不得不勉强从俗,播弄些新名词之类,依教员所言,缴卷塞责;至于真讲文字,固又是一宗事,后来从汝所好为之,不关今日之事也。孟子云,‘鲁人猎较,孔子亦猎较’。正是此意。夫孔子尚有时隨俗,况吾辈乎?考试原求及格,但人事专尽之后,即亦不必过于认真,转生病痛。总之,为学须有优游自得之趣,用力既久,自然成熟,一时高低毁誉,不足关怀也。吾离京时,家中人口自汝母以下,大都平安,勿庸远挂。南行后得暇自当有信与儿。年节放学虽短,尚可到家数日,以慰家人悬念之意。若天太冷,无伴同行,则亦不必耳。”
严复在信中讲:“我病到津后,经德医调理,觉得日有起色。前昨两夕均能安睡,不自梦中咳醒,今晨睡到八点二刻始醒,此为近日所无。痰则渐稠而少,亦佳象也。治喘系服容克之药。前夕又请宝医看眼,渠药亦较同仁医院所给为灵,早起眼脓大减,晚间十钟以后目亦不眵。治疗用药,应手如是,德医生真名不虚传也。法国药房昨寄一帐前来,计洋十九元九角,想皆贝医为娘治腿痛者,可呈娘,嘱其照还,并取前途收据,切切!吾与三哥、五哥大约这礼拜内须动身,缘已立冬,再迟恐路上太冷,病体不宜,第濒行时须多带药物,备在南中常服耳。”
严复信中所提三哥就是指严琥,五哥是指族兄严传慎的三儿子严伯勋,因他在堂兄弟中排行居五,故严瑸、严谬都称他为五哥。严伯勋早期同盟会会员,在1912年1月参加刺杀当时任清廷内阁总理大臣袁世凯行动未遂脱险,因袁世凯隋即当上了民国临时大总统,考虑到严伯勋的人身安全,同盟会组织上为他保密,隐秘不宣严伯勋的事迹,并按排避居天津。 1916年袁世凯死后,严伯勋开始露面在北洋政府海军部任职,为海军上校军需官,并恢复与严复一家人的联系,还将其二哥严家鸿等众多家人接到北京生活居住,长兄严家鹤(铭官、又盘)等则留在阳岐家中料理家中事务,由严伯勋一个人供养北京、阳岐两大家十数口人的生活。这次要回闽探亲,遂与严复同行,以便照顾。
当天早晨六点半到达浦口,在过江检查时,因在严复的签押箱中被士兵发现带有手枪一把,大起麻烦,后经由严伯勋到南京城里的一个学校,找到一个同盟会原熟人林向欣作担保,始为通过,於当晚九点才到达上海。
严复在信中讲:“吾于旧历十月十八夕九点离津,好姐预备路菜等甚为齐备,途中买得睡车,不甚舒服,兼且颇冷,一夜睡不甚着。十九日午刻过泰安,远看泰山,并无甚高。二十晨拂晓六点半即抵浦口。过江时,丘八爷拦住查验,因我签押箱中带有手枪一把,于是大起麻烦,幸有伯勋五哥与之对付,后来终到南京城里学校,找一林向欣者认保,始为通过。然而沪宁八点之车已搭不及矣,乃在下关中西旅馆吃过中饭后,附搭二点之车,于九点抵沪。因洋旅馆太贵,仍寓长发栈,每日每人扯平约须一元也。闻新济即系明早十月廿二早开闽,自不及搭,看来在此尚有七八日担阁也。三哥十一月朔日子,恐万分赶不及矣。此行我在路上十分幸苦,方在家时,万想不到自已体力衰惫如此。在津时,虽经容克治疗,起先颇若有効,后来即亦徒然。最苦者,每次上车下车,无论何站月台上,总有几百步好走,此即要我之命。因行至半途,大喘辄作,此时心慌气塞,甚者二便都要出来,如无歇息处所,巴不得便坐在地上。故不独吾悔此行,即伯勋、叔夏,见吾如此,亦以此次同行为可虑也。但已行至此,自不得不勉强还闽,俟到彼时,再作计议可耳。吾最怕是冷风对面作吹,如昨早过江后,在江边顶着冷风行走,三哥去讨洋车,车站人不准拉人,吾须走出栅栏乘坐,此时几不能行。
又昨晚抵沪,刚遇西人庆贺得胜,举国若狂。大马路全不许横穿而过,跑马厅起个木塔,用纸帛糊成威廉帝全家,聚而焚之。数万人群集呼噪,摩托车千余辆,各装奇服鬼脸,饮酒歌呼,由黄浦滩直往静安寺以西。我之马车,直至十一点后,始侥倖穿众而过,然而亦费事矣。昨晚服睡药一剂,得以安睡,今晨又服泻盐,大便通后,喘咳亦稍见矣。吾之身体,只能如此对付过去,欲其脱体康健,恐怕难矣。明日拟雇马车一辆,能够出门,即将应办之事,料理妥适后,有船便走,在此本不拟多担阁也。”
郑孝胥在当天的日记中也记有“张菊生宴严又陵及其子叔夏,约余作陪,辞之。”
严复的大侄女、严观澜的大女儿萝卿,嫁罗丰褖姪儿罗楚同为妻,时住在上海,今天到长发栈来看望严复。
严复在信中讲:“吾到上海,不觉十一日矣,始因海晏船太旧不搭,候新济来,乃本早客栈中人言,新济到步后改往天津,不再赴闽。如此则吾等又须候搭海晏,岂非白等?中国交通其不便乃如此,担阁日子愈久,朋友知者愈多,往返酬应,与吾体力诸多不便。又以三哥喜事,人多送礼,联幛之属,乃极讨厌,然又无辞却之。萝卿大姊来此两次,未免相对黯然,谈楚同病状甚悉。壮年强死,亦坐服药糊涂,不然不至死也。吾之喘咳不过如是,因怕楼梯上下,遂亦不敢出门。昨夕勉强到华清池一浴,归来睡觉,似较清松,早起亦无甚喘,若都如此,便算稍差矣。此间天气尚未甚寒,房中不亦须生火,京中想见雪了。”
严君潜(培南,又名若瓒),年轻时随严复到天津北洋水师学堂学习,1895年第五届驾驶班毕业生。1896年严复协助张元济在北京创办通艺学堂时,推荐严君潜当常驻教习。1902年1月,北京五城学堂成立,林纾为汉文总教习,王劭廉为西文总教习,严君潜任分教习。在这期间,林纾与严培南、严璩合作翻译了《伊索寓言》。后到京师大学堂教授英语与数学,並兼做买办业务,1910年9月严复在给夫人朱明丽的信中曾提及“闻培南买办很会拉点生意,今年似可无忧,但开销甚大,一月须用六百余两,至其薪水,刻不过五百两而已。”辛亥革命后先后任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