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在2021年的关键词


 

因为要给自己安一个再也不用东挪西藏的长久的窝,俺在2021这一年的年初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拆房、建房、装修、添置家具等事务性的活中,若不是因为怕公众号的长久停运而被封号,俺都不想找出这台被尘封已久的破电脑码字了。

但既然假模假式的打开了,那俺就找几个关键词把这一年给捋一捋吧。

 

折腾

这一年,装逼一下的说法是公元2021年。尽管扯上公元有往世家方向尻的嫌疑,但对于一个跟文字较劲了半辈子的老东西来说,这踩刹车的一年,着实有蚱蜢腿找回了石廊柱的感觉,尽管俺非常清楚找回来这根柱子无论如何不是供自己去练腿功的,但至少是有机会可以弹一下往上蹦或者往下跳的。

只不过,俺最终选择了往下跳,按网友的说法是往回走了。

但俺没法不往回走,这是因为云层这么厚,空气这么稀薄,云间太多的尘埃,你得掂量一下往上蹦一下后可能产生的恶果。

自然,自由落体是最简单并且最有可能达到目的一种选择,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年轻人选择躺平呢?

这些年混天下,最深刻的记忆是三天两头的搬家,俺还不是从城东往城西从南城往北城搬那么简单,俺动不动大包小包的从这个城市挪到那个城市,通常的做法是今天还在喝价廉物美的海鲜粥,明天就在快餐店找最可口也是最脏的羊汤喝了;刚刚还在秋衣秋裤包裹的僵硬空间里码字,转眼间就在大裤衩拖鞋伺候的出租屋里等上班的通知了。某被誉为大树的世家真是积德,给了俺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混混以满世界找食的权利。

只是最近十来年里新闻民工不好混了,到哪都需要证件,需要编制,需要熟人的提携,甚至需要验证血统的纯正,最不济的,你至少能有给已经占了坑位的某掌大印背景的货打点的勇气和实力,否则,你最好是就地躺平。

于是,俺选择了一个试图能不需要搬家就定居下来的城市,准备找一份低工资的活来交物业费。但是骨子里看不慡就嘴滑的性格,让俺在西湖边的那个暴发户城市四处碰壁,混了两年后终于停缴了物业费跟着老婆去皖南农村找活命的辙了。

走之前俺跟老婆的最低要求是必须找一块带前院后院的宅子,前院供俺晾晒作物,后院养鸡鸭,俺想老子从此与文字这劳什子彻底分手,重拾种地养家的祖上手艺。

老婆也是争气,给我在皖南一个叫仙霞的小镇上找着了这样一亩地。经过短暂的适应后,俺就从年初开始折腾这块地。

这是年初拆旧宅时的熊样,其时请了当地一个承包拆迁的专家,只用了三天时间,花了5000来块钱,就把宅子连汤带水一锅端了。旧宅拆掉后,据邻居说,镇政府边上那块堆放垃圾的场地堆满了俺家旧宅的断砖废瓦,有人甚至从废砖中楞是起出了足够打两堵街面房墙壁的料子,还有专门抠钢筋卖的家伙足足抠出千把块钱的废钢。

因为拆迁费比较公道,俺最终与拆迁老板老张痛快地签署了两层半框架结构的毛坯房建造合同。

合同签下后却迟迟未能开工,这是因为最基层的政府依然握有足以置任何韭菜于死地的生杀大权:批文没下来。当初买下这处旧宅时,卖主再三强调,这是拆旧建新,俺老婆又是拥有本村户口的农民,所有手续完全符合龟腚!

但龟腚是龟腚,你要让龟腚下蛋,那还得看它愿意不愿意。左等右等,直等到俺终于按捺不住给有关部门写了一封夹枪带棒的催促信,镇政府的“有关部门”才最后发下了批文。为了防止出现邻省那些更好事者的狗屁龟腚,镇政府把俺的户主名字大笔一挥给砍掉了。虽然俺是真正意义上的户主,但只要能把房子给糊弄起来,俺想:划掉就划掉吧,难不成房子造起来后就没我份了?

 

外地佬

于是准备划线动土。看过俺小说《乡场上的那些破事》的网友可能记得里边有个章节,是故事主人公参与拆迁建了五间门脸房,当时也就这么胡编的破事,谁知道也就两年时间,俺就把故事搬到了现实生活中了。俺报批的宅基地只有四间,但俺钻研过阳宅学,房子要不造三间,要不是五间,当然最好是7间以上,反正怎么都得是单数。于是在基础划线时,俺就自作主张划了五间。

谁知线好划,也就是多撒些石灰粉的活,那些邻居就不干了,前后纠集了十几号壮汉,领头的指着俺划出界的那条线说:你倒是动一锄头试试?俺是外乡人,本来就没底气,就试图据理力争,但众口难阻,加上小工也不愿动手,这线死活划不成,最后跟壮汉们协调的结果是只准造半间,也就是四间半。俺想,祖上确实造过五间大瓦房,俺降一格,四间半,也是个不错的结果了,再说正面看,还不是五间么?

俺就是怎么也解释不通,俺都与当事的近邻商量好了以地换地的计划,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本生产队”的远邻壮汉来闹事呢?俺左思右想想不出结果,倒是老婆提醒俺,说村长在转交镇政府的批文时再三关照:不得与邻居吵架!难不成村长暗中导演了这一出?

这破事还没完,等底层架好五孔板后,镇政府的有关部门接到了举报,又是拍照,又是现场威胁,带头一个也就三十来岁的小破孩指着那半间房说:这半间不能造,你要是违规造好了,全给你拉倒!

小破孩说完就扬长而去,留下我年近花甲一老头欲哭无泪。监工老张说,不造就不造吧,先把四间造起来再说,“毕竟是批文上签下的四间,合理合法的,造!”仙霞土话,造还含有“很好”的意思。

于是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把四间房子依照图纸设计给“造”成了,上梁那天,倒是挺热闹的,远亲近邻,来了不少,“炮仗一声响,轰隆一桌飨”,这是俺老家的俚语。俺在炮仗声中想得有点多,俺老潘家曾祖父在村口造五间大瓦房时,不曾要审批同意啥的吧?按大清户律,五间的数量肯定超不过故宫那家一户上千间的房呐,而楼的高度,想来谁家的屋脊也顶不上前门楼子吧?那还是皇家的规矩,出了京城,哪个官爷敢超过皇家的规矩呢?或者按照官品重新设置之后的排位呢?到了保长里长这一环,管你钱多钱少,官大官小,只要地是你家的,银子不是抢来的,你爱咋咋的,就是整出几百间的宅邸来,也不过开一只眼闭一只眼。

倒是现在而今眼目下,啥都瞅着上边的做派跟样,即便是拾掇顶中学校长的官帽带上,只要操场是自家的,跑道可以上轮胎,照样可以蹬上敞篷车搞检阅,一边贴着麦克风吼一句:同学们辛苦了。操场上列位就齐声吼那干巴巴的校训。

 

犯上

不扯了,再扯就发不出了。

进入7月后,小工大工都难找了,等四间房造好,有一天老婆突然记起来说自己家里还有一个户口没用呢。就再次去村里交涉,终于又争取到那半间房的补充批文。但房子主体都已建好,再来造半间,全部的程序,甚至包括钉壳子板扎钢筋浇水泥梁等在内的活,原本可以一次性成型的,又得全套再来一遍了。

这种懊恼的事,也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爆发出想搞一次扬名立万大破坏的冲动,但这是没办法的,从上到下都在向各级公务猿灌输那种让韭菜们始终得不到完全满足的行事方式和方法,细究起来,前辈还在商鞅那厮的阴谋诡计上,比如我接着造的这半间房就是典型的那什么《商君书》上的案例。

等骂骂咧咧把半间房造好,身上早已又退了一层皮。心想,这回应该没啥破事了吧?但是当俺准备把院子围墙打起来的时候,一个基层的主管带着一批小年轻又来造访了。这回很干脆,当官的指着我那已经围了半圈的围墙说:统统拆掉!俺问又咋的啦?主管说一天就接了二三十个举报电话,你这院子我们已经给了很多的优惠了,现在犯众怒了,限三天之内把围墙拆掉,“否则我们就要动用挖机了!!!”

主管脸上都找不出富余的肉,这种官,是那种最难伺候的主,俺一外地佬,如何得罪得起。也罢,找一根撬棍,用半天时间把好不容易堆砌上去的水泥砖都给撬了下来,后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关于围墙,这可是顶级领导都曾厌恶过的事,领导座在防弹车里,指着天下第一大街那些围墙说:这都小农意识,哪像国家机关的做派?

没辙,俺这是最底层的小农了,不拆俺的墙拆谁的?

9月的时候,俺的主楼开始装修了,门套窗框大门都还算气派,但与这千疮百孔的围墙一比照,那就都成了一坨屎了!

俺码字这会儿,几个群里正为一个被学生诬告了的一个女老师叫屈,但是没辙,这种所谓犯众怒的主,肯定得开除,谁嚷嚷都不管用。就像俺那些本镇上认识不认识的举报者一样,只要想陷害谁,还怕找不出理由?

俺远离老家的原因实在是烦透了那种背后捅棍子的地方特色做派,俺来仙霞一年,远近邻居都给我留下了很淳朴的印象,心里想:山里人就是比城里人强,“俺是找对地方了。”每次我这样夸耀仙霞人的时候,我那经历得多的老婆冷笑道:那是你还没侵犯到人家的利益点上,到时看你怎么评价仙霞人!

其实从划线那会开始,我已经开始转变对仙霞人的总体看法了,但直到远近邻居二三十个举报电话这事止,我才对老婆的判断刮目相看了。

 

好人

虽然见惯了皮笑肉不笑的那种人渣,但是众邻居中还是出了几个值得一提的好人。

大亨,是俺大门边上最近的一个邻居。为什么叫他大亨,肯定是出手阔绰的意思,当然这都是那些目睹了高邻许多实例后给出的雅号。大亨是体制内退休的家伙,比俺要年长几岁,平时也不显山露水,但处事绝对不含糊。俺年初准备拆房时就跟他商量,俺说房子造起来肯定要大量的使用卡车,俺的大门进出不了,想在你家门口另开一个大门。

大亨二话没说,自己先动手把围墙边的一颗香椿树给砍了,然后又把花盆啥的自己清理掉了。等到开工前,俺顺利地把工地出入口的道路给清理干净了,这之中,大亨90岁的老娘心疼门口的那些花木,颇有些微词,但都被儿子呛了回去:人家一辈子就造一次房子,这忙不能不帮!

就是那次脸上不长肉的官把俺的围墙给废了的那天,我却把大亨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我竟然把举报怀疑的目标也锁定在了大亨身上,为这事,大亨好几天都不理俺。但后来俺终于查清楚了真正的举报者,大亨倒是大量,该帮忙的时候依然不袖手,这让俺心里反倒是很不踏实了许久。

大亨的儿子比较的争气,也是合该俺两家有缘,他儿子居然跑到了俺的老家,在一个企业里做高管。本来俺是想在新年到来时给这段缘分庆祝一番,不料俺的老家成了最近闹得最厉害的疫情中心,而大亨儿子被拦在了工厂里暂时回不了仙霞。看来,俺要把道歉的酒和欢庆的酒一起捱到年底了。

领导是另一个近邻。俺之所以称他领导,那是因为这是众邻居中唯一一位还在政府干活的官,俺这两年不出去混了,领导是俺身边唯一一个带官方色彩的人了,这让俺多少还能记得整天在官僚中间挤挤挨挨的日子。

领导也是俺去年买下这块千金难换的宅基地牵线人。

因为有这层关系,年初拆房时,领导大方地让出一间工具房给俺堆放各种材料。领导比俺小一岁,但行事风格却如长我好几岁。

造房的全过程里,领导几乎每隔个三五天都要到工地上转一转,然后以过来人的口气指点一下需要调整的地方。俺在这之前几乎没有像样地操办过家里的大事,之前是老爹和胞兄策划实施一切,之后是俺那遇事百折不回的老婆主持一切,这回,俺反正百事不忙,也正好露几手。

但俺本质上只是个文人,拆房建房,是断然少不了跟俺这辈子都怕的商人打交道。于是领导总是给俺点拨一些,大到材料的核算,小到工具的购买,其它如工匠的遴选政府环节的疏通等,俺便只有听的份了。

领导给俺的最大点拨是关于黄沙了。领导说钢筋水泥砖头瓦片之类的你不得不跟商家打交道,就这黄沙,你可以自己把握的。这点,其实好多人也给我透露过,毕竟,仙霞是产沙的地方,我们这里只要是自己造房,多少是可以去河里扒拉一些的。

虽然后来有个小年轻的官在我扒沙时装逼问有没有采挖证,俺说政府发的建房批文不管用么?然后就有村干部打圆场说:这是俺村的村民,少量挖一点是可以的。

但俺从小跟老爹在钱塘江里运沙,童年的深刻记忆让自己对沙子乐此不疲了。整个建房过程,俺基本上不管别的事,整天在河边溪边水库边转悠,发现哪边有好沙,就开着电动三轮去扒拉。以至于到后来,几乎全镇的人都认识了那个挖沙的浙江佬了。

到今天,所有的事都完结了,俺的车和工具停在院子里,俺却没法再挖了,这是因为村长有一次关照俺说:挖点用没事,但不能卖!俺本质上还是个守法的韭,虽然村长是俺接触过的最小的官。

总之,一年时间,俺从文化人蜕变成了一个地道的农夫,与仙霞人文环境的配合不无关系,虽然期间与“有关部门”、告密的邻居、狡猾的商家、偷懒的工匠等有过不止一次的冲突,但诸事过后,俺还是比较顺利地造好了这间被网友们抬爱成为豪宅的房子。

 

现在,俺算是正式定居下来成为一个仙霞人了,总体评价,这一年接触过的人,包括工匠、商家、邻居、官员等,远比俺在老家接触过的诸色人等靠谱。俺之前的有些朋友,包括个别亲戚,对俺从发达地区移居一个中部省份很不理解,似乎是亏了,还多次称我为“安徽佬”。但是俺想说,这世道,到哪不是过一辈子么?如果火星上能活下来,那么大一个球,你爱咋折腾就咋折腾去。

俺只想问有些人,你那里能像俺这样顺利地在一年时间里造起差不多五间房么?俺还想问,回归田园生活有啥不好呢?自己种点啥,养点啥,做点啥,有什么不合适的么?

俺现在只希望老家的劳什子疫情能早点结束!俺还是希望过年的时候,俺的胞兄胞姐以及其它亲戚朋友能来俺这“豪宅”走一走看一看,毕竟,俺这啥都不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