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纪实小说连载:乡场上的那些破事(33)


  

乡场上的那些破事(33

/潘国尧

 

说明

 

 列位看官大人:

在下潘国尧,微信艺名阿六(laopan53llm),江湖别称老衲,在此所发的小说均为作者的艺术创作,并非个人传记!因为作者经历坎坷,阅人无数,凡小说中的情节和人物,都是作者现实生活中的无数原型提炼而成,切不可对号入座!乡场上的人物,只有背景是固定的,人物和围绕人物发生的所有故事,时空散漫,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谢谢您的阅读!

 

 

由于乡场上的那些店家过去都或多或少地受到过老王的欺侮和吃拿卡要,大家对于他的死也没太当回事,还有点感到可惜的人,顶多也就是摇摇头,叹口气;有那嘴臭的,就会喷出一个字:该!最后老洪给老王和玲娣的下场总结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老洪现在是乡场上的知识分子了,总是能蹦出一些惊人的话。但他的这句话并没被做笔录的副所记下来。

副所知道,就是有人想拿老王的死弄点动静出来,恐怕这乡场上的人也不会支持的,群众基础很关键,办了不少案子的副所自然明白这一点。

因为马上要过年,大家对于这突发的破事都不怎么上心,就是老王老家的人,包括那个早被他实质性休掉的黄脸婆,以及一双已成年的子女,都没有向老王的供职机构申请彻查此案的要求,在他们看来,老王活着时跟他们就没有多少瓜葛,他赚的钱也从没给过家里的人, 除了因老王的诸多恶行带来了人们的诸多白眼以外,还真没给整个家族做过啥好事,所以老王的尸骨煅成灰后,家族里也没有人为他出头,倒是后来派出所送来的十多万抚恤金令老王老婆浑浊的黄眼珠瞬间发出过一丝光芒。

玲娣的老爹其实是有怀疑过阿观家可能是做了手脚的,但是自己的女儿名声既臭,他也就没底气去把事闹大,再说,前些日子老王把两大袋子现款都存在了老头这里,现在一把大火把人和东西都烧没了,留下这几十万块钱死无兑账,老头乐得闷声发财。虽然说发死人财会遭天谴,但谁对这神不知鬼不觉的钱有仇呢?不管怎么说,这些钱留着养老是足够了,甚至还可以对玲娣留下的一双儿女有所交待呢。所以老头也就没听律师的叨逼而去申请立案调查了。

于是派出所最后顺利地给了老王以“因公殉职”的结论,体面地把老王的骨灰安装在了公墓里,并给树了块墓碑。

倒是阿观的女儿难过了好多日子,因为死掉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娘。玲娣的骨灰和牌位本来是要阿观儿子去火葬场请回来葬在村里的公墓里的,但这孩子也要面子,自己不愿去,就叫妹妹把这两样东西都送给了老外公处理。对于阿观来说,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还是阿观爹比较想得通,他安慰孙子和孙女儿说:人咋活都是一辈子,无非是早走还是晚走的事!

年后,乡场上果然开始了大拆大建,果果的老爹,也就是派出所副所的老丈人先是承包了鞋厂重建的工程,但鞋厂这边还没动起来,这家伙很快又接过了重建乡场的工程。

新学期开学那天,我特地把果果叫到体育器材室,我说你爹运气咋这么好呢?怎么把这乡场上几乎所有的工程都给包下了呢?“一定扔了不少钱吧?”

果果说我爸没具体跟自己说,“但是我妈说年前光镇长那里就送了50万块‘压岁钱’”。我说咋送那么多啊?“你那所长男友就不能从中做点工作少出点血?”果果说男友肯定已经做了工作了,“因为别的包工头都上百万的送,镇长还都推掉了呢!”

校长也给镇长送了五十万块钱。在送钱之前,这家伙就来问过我送多少合适,我说果果爹都送了五十万,“乡政府这么大一块地,少说也有20来亩地,又紧挨着乡场,要是按现在市面上的价格卖给你的话,怎么都得几百万块钱。送多送少你自己掂量吧,钱这玩意儿,水里来汤里去的,你总不能比果果爹少送吧?”

校长最后决定送镇长50万。镇长收钱后还跟校长交底说,这些钱自己不能独占,“至少得分一半给书记的,否则,这块地定价的时候会有麻烦。”

书记是市里下派来的一个挂职干部,还是个官二代,混个三两年的就要回去做更大的官,这地方上的事,他并不想多掺和,几乎都推给了镇长决策,这一点,校长其实是门儿清的。

不久,镇城建办重新修改了乡场规划图,原乡政府这一摊被规划成了产业园区,二十来亩土地,校长只出了百把万块钱就拿下了。

校长这家伙就拿这块地去联合银行贷了1000万块钱,还清了临时拼凑的那些债务,剩下的钱就开始造厂房、办公楼、宿舍楼和门脸房。

看来,这乡场上的事,只要别人不来掺和,只要下面没刺头冒出来,镇长、副所、校长这些家伙是笃定都能摆平一切的。衙门八字开,有钱随便来么。

 

乡政府的这块地先于乡场上“三通一平”了。因为仓库这一疙瘩死了两个人和一只猫,开工前校长还是有所顾忌的,请了一个道士班子连着做了三天法事超度亡灵,同时在废墟上搭了台,请7村的那帮戏子连着唱了三天大戏后才正式开工。

随后果果老爹就听从了女婿的建议,把自己在上海的那支队伍叫回了老家重新折腾工程。

因为拆迁,硬货饭店被迫停业了。调枝这娘们辛苦了半年多,我想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但一个成天忙碌的家伙忽然就闲了下来,这比一个闲人突然忙碌起来还难受,再说调枝已经习惯了天天见现钱的日子,一时半会没钱进来,她就又开始不安分了。

为了熬过这段没店可开的日子,我在村里临时租了个小院住下来,调枝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两个空柴油桶,然后自己糊弄成了两个煤饼炉,天天在院子里炖卤肉。我说文龙老婆她们有好几家都在做卤肉的,你这不是跟人家抢生意么?

调枝说他娘的谁做得好就买谁的肉,乡场上又没人规定说你只能做啥或者不能做啥,“现在是市场经济!”这破娘们居然这样跟我较真了,我还真是吃了一惊。然后调枝说鞋厂里那些老乡还是要吃饭,他们吃惯了老家的那一口,我得对他们负责到底!“再说冰柜里那么多剩肉也不能总是冰着吧?”调枝说。

小样,还真拿豆包当干粮了,我既然劝不住,就只好让这娘们开始折腾卤肉生意了。

一天晚上,调枝把自己这半年多来开饭馆赚的钱都从箱子里起了出来,叫我清点。饭馆没被拆掉前,天天干不完的活,每天赚的钱,小票面的都被她拿去买菜了,大面额的则塞到了箱子里存起来。

我把那些邹巴巴的钱都抻直了捋平整了点了一遍,竟然有十几万了。我说他娘的我把我爹的房子卖了才得20万块钱,你差不多半年就给我赚回来了一套房子,“小样的旺夫啊!”

调枝说旺个屁,自己跟前夫生了一堆孩子,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为啥老娘我跟别人就旺不起来呢?”

我说咱先不讨论这个科学问题,“咱得考虑这笔钱怎么花的问题。”

调枝说要不用这笔钱去镇上买个商品房吧,“现在镇上那种三室一厅的房子,一百多平米,也就三十来万块钱,我们买一套吧,拉屎撒尿,水一冲就没了,这可比到处找茅坑强多了!”

我说我是真心不想在镇上买房的,“一是在那个破镇上住了十来年,几乎没过过好日子,没有什么好印象;二来咱都在乡场上混生意,天天忙碌,为了睡个觉,每天起早摸黑的乡场上镇里两头跑,没意思啊;三是三十来万块钱都买了房,我们马上又要在街面上租房开店,做生意的本钱就没了,还怎么开店?再说房子装修还得花个十来万呢。”

调枝想了想觉得我说得也对,“但是这钱留在手上也扎手啊,你想,这物价一天天的涨得贼快,钱放在银行里,银行拿我们的钱给校长他们这帮鸟人胡乱花,不值得啊,老四你说到底咋办?”

我其实老早就有打算,就是校长在乡政府门口造的几个门脸,他在作案前说是那么说过一次的,就是我、老洪、阿观我们几家都给个门脸,第一年免租金。但此一时彼一时,以我对校长的了解,只要是这家伙决定要投入的事,他会算计得非常细致。他投钱造好的房子,然后叫别人免费做一年生意,这事我咋看咋有问题,“他凭啥给咱免租金呢?”我问调枝说。

“凭啥?凭我们都知道放火的底细,凭事先大家或多或少都出了力!”调枝说。

这娘们脑子简单,但你不得不佩服他看问题抓得住要害,我觉得年前放火这个大事完成后,确实应该在适当的时候我们几家得向校长说道说道了,否则的话,那么大一摊子事动起来,校长是完全可以忽略我们的,或者是故意装傻的。

 

我就去找老洪,但没找到,阿六老婆说乡场上开始拆房子的那天老洪就叫了辆车和花货一起去老丈人家住下了,“你要不去镇上找吧。”

我知道,按照预产期,可能就这几天花货要生了,这时找上门去谈事似乎不太方便。

我就只好去村里找阿观。

因为玲娣已经死了,阿观和阿凤这俩货就干脆住到了一起。

我是下班后去的,家里只有阿观儿子在做作业,我说你爹呢?

阿观儿子指了指西屋,说跟你家阿凤在一起呢。

我就在院子里吼了一声,说大白天的搞什么搞啊?

阿观爹先从东屋出来了,说老四你嘛事?

我说没嘛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们啊?

阿观爹说自己也想来找你的,“这乡场上这些日子拆得这么热闹,乱糟糟的懒得出门啊。”

我说把你们的房子拆了后政府给了多少钱?

老头说政府没给钱,“是包工头一家一家送的钱。”

显然,老头说的包工头指的是果果爹,“我们家是两个门脸,包工头一共给了阿观40万块钱。”

我说钱呢?

老头说阿观都存到银行里了。

我说这钱得好生留着,关键时候要投出去的。

说话间阿观和阿凤穿戴整齐从里屋出来了,我说大白天睡啥觉?

阿凤说店也不开,你老婆也不用我帮忙,“不睡觉还能干啥呢?”

阿观就傻傻的笑,他老爹也很开心,竟然非常难得地露出仅有的两颗门牙笑了,在老头看来,现在是又有钱又有了新的儿媳妇,预估中的官司也没惹上身,这是这些年里过得最舒心的好日子了。

我问阿观,你收了包工头的钱,就摆明了不要乡场上新造的门面房了?

阿观说校长年前不是答应给我们一家一个大门脸么?

我说这是人家的房子,“人家爱给就给,不爱给也可以不给的!”

阿观爹收了笑容说那可是校长红口白牙亲承过的!

我说就是承诺过,也不能干等啊,“得随时去催呢,这年头,好事还会自己从天而降么?”

阿观说那咋办?

我说咱们得找个时间,和老洪一起去跟校长说说呢。

阿凤说她前天去镇上逛时见到了老洪,“老洪说花货一胎生了俩女孩,这两天恐怕是没精力来管乡场上的事了。”

但是阿凤忽然记起来老洪要她带来的一个口信,“老洪说自己这一年诊所开下来,少说也赚了十几万了,加上花货之前赚下的那十几万,老洪要我转告老四:这钱是买乡场上的两个门脸还是买校长的一个门脸合算?老洪要老四你拿主意。”

我一听这个消息,就知道老洪是跟我想到一起去了,这家伙也不希望租校长的门脸,而是想买。

我跟阿观说老洪手上少说也有三四十万块钱,“跟我家和你们家的情况差不多,咱们三家不如凑足一百万块钱从校长手里转手乡政府门口的那块地,自己造房子如何?校长以地入股,楼造好后分他一间,再在楼的中间给他留个车道,车道上的那间大家公用,如果你们没意见,我就跟校长去谈!”

阿观看了一眼老爹,意思是叫老头拿主意,老头说乡政府这块白地现在已经变成校长的地了,这是他自己折腾出来的,“但是没有我们几家的合计和出力,年后他是不可能这么顺畅地开工的。”阿观爹表示同意我的想法,但老头接着又说:阿观之前在上海工地上做过施工员,造房子这些活他也拿手,“大家入股我没意见,这五间门脸房,如果大家都没意见的话,能否叫阿观来负责施工?”

我想自己还得上班,老洪得伺候一对双胞胎,确实也没精力对付,就答应了老头,“但我还得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按说自己人造的房子,也更放心,至少不会偷工减料吧?”我跟阿观说,阿观点了点头。

然后我就出门去邮局给花货老爹家打电话,老洪说自己现在确实没精力对付乡场上的事,“老四你这个建议我同意,让阿观造房也放心,关键是校长是否舍得让出那块地,这个就要你去着力了。”

 

自从贷到了联合银行的一千万以后,校长比以前牛逼多了,虽然还没拿到驾照,但一辆崭新的白色桑塔纳已经停在邮局门口好几天了。

周末的中午我去找校长的时候,这家伙正在仔细地擦拭他的新车,天还是冷,老聋子在一旁端着一盆热水给校长帮忙。

我说他娘的还没学会开车就先把车买回来了?

校长说这跟你和老洪的做法不是一样的么?“你们还不是先睡了人家良家妇女再去拿证的么?老四你他娘的到现在都还没办过酒吧!”

我只好苦笑,我说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你他娘的现在比我还能胡说八道了!”

这时刚好菊英路过,我说校长在说你跟老吴睡觉的事呢。

菊英说这不是很正常的吗?“现在乡场上,你们说没离婚的还有几对?校长自己现在都夜夜做新郎呢!”

校长说菊英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菊英说那你问问自己:过完年后你回家里过夜过没有?“再这样下去,你老婆都要被腌起来了!”

校长说不跟老娘们较劲,“老四你找我啥事?”

我说还能是啥事,“我们那几间门面房的事呗。”

校长说我现在最着急的是要把厂房先造起来,别的事慢慢来!

我说你慢慢来没事,我们几家可都得靠做生意过日子的啊。

校长说乡场上的路和门脸房最多两个月就全部造好了,你们可以先去买那些房子啊,“镇里有规定,招商优先照顾原来开店的几家。”

我说那你以前说过的话就不算数了?

校长说我是为你们好,“老四你自己不是说,都等着开店呢,我的计划里暂时还没造门脸房这一块。”

我说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这样回话给他们了,“我就说校长已经推翻之前答应过的事了!”

然后我就要走,校长一把把我拉到办公室里,然后关上了们,说你他娘的什么话都在外面胡嘞嘞!

我说你也是太过分了,“你自己不好好想一想,年前如果不是我们几家给你做后盾,甚至帮着干活,这乡政府能变成白地么?!”

校长说关键是我现在真没时间糊弄门口那摊事啊!

我就把我的计划抛了出来,说不用你来干,到时你坐等分房就是了。

校长说这块地我可是真金白银自己买下的啊。

我说咱俩说话就不绕弯了,年前那事可都是大家合伙干的,现在我们希望你让出五间门脸房的地基,这个要求高吗?再说这房子都不用你出钱盖,还按你的要求留出车道,还白送给你一个门脸,入这个股你觉得亏了么?

校长说怎么不亏?这房子要是我来造,每年的租金收入就好十好几万呢。

我看了校长一眼,说你要是真这么想的话,就没考虑到后果?

校长说老四我们俩的交情可不是一天两天的,“难道你就不能从我的角度看这个问题?难道你也做得出那种事?”

我说我肯定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关键我现在是代表我们三家在跟你谈判,这事你真的要慎重,再说,这么做,你至少还可以省下百把万元的投资呢!”

校长自顾点上一颗烟,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想了许久,终于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俩字:好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