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村庄,一棵树与一口井


                                     

 

在贵州省册亨县冗渡镇威旁村陂鼐寨古寨是近年册亨县重点打造的民族村寨之一,为详细了解这个村的变化,笔者今日专门走访了该村寨。

这个寨子原先不陂鼐,叫坡赖。这是一个古老的布依族寨子,距今已有上千年历史。据寨中老人讲,“坡赖”,布依语mbosrais”(么赖),“mbos”(么)是水井,“rais”(赖)是树。这个寨名源于一株古老的树和树下的一口井。寨子很大,分上下两寨,上寨为王姓,下寨为李姓,二姓世代友好相处、亲密无间乃至相互联姻,在历史长河中演绎了许多故事传说,于是乎人们把她叫做王李寨。

百家姓中,王、李姓算是大姓,中国有多少个王李寨?不得而知。但在我们这个边陲小县,王李寨还是小有名气的。且不说那一株会结“阴阳果”,当地人用来治病的神秘古树;也不说寨中那一口村民敬仰的“有文化”的古井,单说寨名的来历和传说,就会让人生出无限遐想。

认识王李寨,是在1994年,那时我跟随册亨县委原书记罗用能到这里调研。因这里贫穷,为不增加百姓负担,我们从城里买来蔬菜和少许猪肉,来与寨中长老“打平伙”,当时寨老、村民百感交集的神情至今仍历历在目。这是一个贫困的地方,贫穷一直是当地百姓和父母官的一块心病;但这里又是一个富有的地方,因为她有深厚的布依文化底蕴。这里的百姓说起布依族古老的故事传说如数家珍,说起布依族的文化都无比自豪。由于工作的关系,之后的二十多年间,我曾多次来到这里,但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

而在今天——2018414日,一大早,当我随2018册亨冗渡陂鼐、大寨AAA景区民俗文化推介会”的人流来到这里,不能不用新奇的眼光重新打量这个至今仍然“养在深闺”的布依山寨。

从东门入,我们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那一株古树或那一口古井,而是一座石桥和几棵很古老的水杨柳。水杨又被称为“大杨柳”,是柳树的一种它的叶子不是垂柳的那种尖细,而是类似于小叶榕叶片那样的大小树身和垂柳一样,但由于年代久远,树皮很厚,黑色中泛着深灰,深深的沟纹,给人一种沧桑感。那几棵古树的中间,是一座不知建于何年何月的石拱桥,穿桥而过的是养育这个村寨的一条河流,只是因为这里正在建设,加上雨水较少,河水已不如早年那样清澈。沿河而上,你会发现,这个寨子其实就分布在河的两边,房屋还保留着原本的模样,要看布依古寨,得从这里去找。

    又过一座石拱桥,带路的村民调皮地说:“这桥,上去五步,下来五步,中间你说有几步?答不上的就不算坡赖人。”一种对故土的自信和热爱溢于言表。过得桥来,一位穿着对襟衣的布依老人指着一株板栗树,说这树叫“马赖”(板栗树),树下有一口井,就是布依话所说的“mbos”(么)了,可是这“mbos”已废弃多年,被泥土覆盖。这井和井边的树,与这个布依古寨有割不断的历史渊源。村民说,近年这里有幸政府扶持,不但要恢复这口井,而且要恢复整个王李寨。果然,这里到处有施工的痕迹:屋面改造、墙面修复包装……。遗憾的是由于没有保护意识,这里的布依民居大部分已经变成水泥平房,幸运的是,左面河边山脚下,还保存一排以石材为主的老式建筑。这些建筑的“朝门”是石头砌的,尚完好无损,“朝门”对面,有一座用石头雕凿而成的古庙,这是一座象征性的微型庙宇,其宽度一米出头,高度不到两米,当地人叫“社神”,神社屋面虽然曾经修复,但已经长起了青苔。神社正门顶上刻着“福德祠”三个字,字的两边是镂空的铜钱形状,正面雕刻的花鸟动物图案技法精细,两边镌刻有两幅对联,上书:“判萬姓之吉凶錙銖不爽,察一鄉之善惡分寸皆靈”,而门洞两边的小对联是“德配坤貞而阜物,功同坎濟以宜民”。繁体字的对联笔迹工整娟秀,显示出书写和镌刻者深厚的功底。观其碑文的内容,这座庙宇应为“官厅”,这个被当地百姓视为神灵的“官厅”,在人民心目中,一代又一代,岁岁年年,维护着一方秩序,庇佑着这一方平安。

“官厅”后侧,是寨中最大的一个“朝门”,这门也是石头砌成的,门上方的歇顶盖着黑色瓦片,旁边的石墙上已经长了“牛舌条”(这是石山地区常见的一种植物)。门的墙身为石墙,走近端详,已经起了青苔。进入朝门,往里走,穿过石墙小巷,你会看见墙上的芨芨草,还有人家房屋背后的铜钱状的石头花窗,这种花窗在原威旁乡的属地较为普遍,但目前保留下来的已经不多了。这种“孔方”形状的花窗曾经在乡村中普遍使用,它象征着人们对于财富的追求和钱神的崇拜,这种信念在民间根深蒂固。然而当地百姓一代又一代的拼搏、奋斗,始终没有走向富裕,确是一方百姓的“千千心结”。中国人对于钱神的崇拜由来已久,尽管早在西晋时期,就有名为鲁褒的文学家著《钱神论》,讥讽金钱崇拜,愤世嫉俗,但是人类与金钱的关系,总是一个解不开的“结”,而百姓追求富足既属本能,也是天经地义。

走过“钱神”花窗的房屋后墙,再穿过一条狭长的石头巷道,这里有一排至今仍然保存着的,已不多见的布依吊脚楼,这是一种石木结构的民居。房屋两边的挡墙由打凿得不甚规则的青石砌成,墙体不用石灰灌浆,更不用水泥砂浆凝固,全靠大小不一的石头互补,堆砌成“干打垒”墙壁,支垫平整,不至于垮塌,石匠工艺十分讲究。进屋的梯步大多数也是石头砌成,许多人家户的院子是巨大的石板铺成,并且有梯步从侧面登上门前的平台。房屋的窗户有的是木格花窗,“院窝”(房屋正门可以避雨遮阴的地方)的墙面是木质结构,一些人家的房屋正面均为红色板壁,这大概是“文革”期间“全国山河一片红”,人们用红色的泥土染上的痕迹。

进得屋来,大门正对着的堂屋,墙上是布依人家的神龛,这里叫做“家神”,上书“x氏宗亲之位”,这与别的民族的“天地君亲之位”有所不同,“祖先崇拜”是布依族的信仰之一。堂屋的两边一般有四间房,分别为厨房或者卧室,有一些人家还有一个正房以外的厢房,用做厨房和堆放柴禾等。家里如果有婚房,新郎新娘的卧室门上,往往悬挂着手绣的彩色门帘,遮住门的上半部,门帘两边悬着两根飘带,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堂屋两边的楼上,一般用来堆放贮藏粮食的藤萝等,也有安放床铺的,供年轻人和客人居住。房屋的下一层是用来饲养牲口的地楼,事实上,可供人居住的地方是二楼或者三楼,干燥而又凉爽。遗憾的是,这样的房屋在多数布依族地区已经很少了。

更为遗憾的是,有一处残存的废墟,仅残存着门栏。寨子里的人说,这里原先有一幢房屋,有许多道门,而且“三门九闩”,意思是三道门就有九把木锁把守,大有戒备森严之势,说明房屋的主人不是当初显赫一时的土豪也是较为富裕的人家,丰厚的财富需要多把木锁来守护,这是王李寨人念念不忘而又啧啧称赞的。

王李寨还有另外一口井,它在寨子前面的路边,为长方形,宽不到一米,长约一米五左右。井水清澈见底,常年不断。相传,旧时人们就在井边商议大事,订立条约字据,因此这井也叫“文化井”。

走完王李寨,不禁思绪万千,因为我们看到的不过是这个布依古寨昔日的背影。想起那株板栗树和那口被掩埋的井,那一株树,不屈不挠地顽强地活了下来,它象征着布依族百折不挠的精神,那一口井,有如源远流长的布依文化,代代相传,但在人们与贫困的搏斗中,从什么时候起,不知不觉被淡忘,被淹没。今天,重新拾回这个不可磨灭的文化记忆,寻找已经断流的文化源泉,为时不算太晚。那些古老的吊脚楼已经修葺保护焕然一新。

昔日的坡赖变成了陂鼐,新的民居在绿色环抱的卡斯特环境中,在一条长长的坝子中间,形成了一座青石瓦屋的村庄,一条小河从寨子中间穿过,河岸边的水白杨似乎换饭了生机,树变青,水变率了,石墙瓦舍之间一片古老祥和的气息,寨中,原来的用石头和土瓦建成的布依族老屋——石头吊脚楼,建成了有关布依族衣、食、住、俗等内容的乡愁记忆馆,难怪,这座具有布依族特色的古城堡如此让人着迷,让来自世界各地的华文诗人和印度,马来西亚的徒步和旅游爱好者慕名而来。2017年,这里被评委册亨县仅有的三个3A旅游景点之一。今年“三月三”,这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民族婚俗活动和户外徒步活动,展演布依族大戏《榕朶》,吸引了上外人省内外游客前来参与和观看。相信不久的将来,这里的老百姓一定会依托自然资源,开发乡村民族文化旅游,脱贫致富奔小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