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们进城了(杂文)
文/潘国尧
首先声明,俺写这个破文不是为了想回到从前,因为俺们旧时过的那些猪狗不如的贫困日子,着实也并不值得俺去怀恋,谁愿意再回到饥荒岁月谁就回去,别他娘的在这破事上跟俺较劲!
但现时俺们活得实在是累,特别是俺们被杂毛们赶进了城以后,每天咋都找不到北呢?
这些年,俺们在城里,也多少听说了,就是有钱人,听说日子也都不好过了,不过那些早已撑爆了的黑心豪富大官,早已经变成洋大人了,在洋人那吃喝拉撒睡的,都快乐成活死人了!
俺们还听说,还有那些来不及跑的,现在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乱爬呢,听说手上那俩钱都出不去了。其实好些城里人手头也就多个百把十万的,为这钱,他们也正闹心呢。炒股吗?那早已是一片韭菜地了,被割过好几茬了,再炒,那就是在同一棵树上吊两回了,那是真的傻呆了!接着买房吗?好像也不保险了,你看俺们这破地方,明明房子都卖不出去了,有的还在诳,说还会涨;上头有那光说不练的,说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然后,那些杂毛就出台一个又一个的政策限制你炒房了。
不过现在俺们也不信那些人拉屎一样的话了,俺们就是手头还有俩闲钱,也不买房了,杂毛们总是自己设好了局让俺们跳进去,俺们不跳,再说俺们也没多少闲钱往那坑里跳呢。
杂毛们还叫俺们自主创业,俺们也不干,人家外国老板开的厂子都在往出搬呢,俺们这疙瘩,税老高,人家洋大人还在减税,俺们这边,能混下去的,都是大杂毛,俺们连一根杂毛也算不上,这个时候去创业,这不找死么?
再说,俺们自打进城以来,好多乡亲们比以前混得更惨了。
以前呢,特别穷的时候,也就是那些老杂毛做得极左的时候,左到什么程度呢?左到一个农家只能养四只鸡,括弧其中两只为母鸡;可以养一只羊,括弧不包括大羊生下的小羊;可以养鸭子,也没数量限制,括弧鸭子养不起,一天得喂两顿米糠,一般每家也就养两三只罢了;自留地倒可以种菜,亦可以种粮,但一大家子就那么几分地,委实种不了多少,老天爷照应的话,俺们村里家家户户一年四季吃的蔬菜倒是没问题的。
总之,俺们那时一大家子平时的用度,几乎都指着鸡屁股鸭屁股羊屁股生钱。好在那时也确实没多少地方用钱的,稻谷、小麦、包谷、红薯,这些主粮都是由俺们生产队按照人口和工分配给的,菜油也是俺们生产队里自家产出的,只要不吃肉,家里上述那些“3P”们下的钱,买点盐巴、酱油啥的,也是够花的。当然,儿子多的人家,那就只好打光棍了,媳妇实在娶不起——老实说,现在也依然娶不起,动不动几十万的彩礼,上百万的房子,哪个真正靠土里刨食的能娶得起买得了?
那会儿,只要你不奢望吃香的喝辣的,也没有太大的活命压力。在俺们村,有的居然还活得不错,比如俺们村里那个叫财法的“老店王”吧,他侄子是村里的干部,他就称病在家,把祖屋的一个院子给拆了,整成一块一亩左右的菜地。财法店王其实是把种地的好手,春天下些茄子南瓜种子,夏天种些白菜萝卜,秋天呢,一地的包谷毛豆,到了冬天,老店王也有办法,他给那些黄芽菜压上一些稻草,好比是给青菜盖了一床被子,过年的时候呢,这些经霜过雪的菜心,能卖些好价钱。
老店王就靠着种些时令果蔬,每天去镇上卖俩小钱,竟然也能把他那一大家子给混过去了,还给儿子娶了媳妇,把女儿送到城里做了有钱人家的媳妇。
还有那个四八老汉呢,年轻时别的本事没有,就能折腾他婆娘,一口气日弄出8个儿子。眼见着8个儿子一天天的长大,四八老汉呢,有段时间也搞得压力山大的,因为他家里祖传的只有两间平房,谁家的闺女愿意进这个光棍窝呢?
不过四八老汉运气不错,大革命那会儿吧,上头说要向荒山荒坡要土地,那会儿生产队里挖掉了好几个南宋以来的大坟包。那些大坟包呢,都是用很大的砖头砌成的,坟包挖掉后,这些砖块呢扔得到处都是。四八老汉就每天领着家里大大小小8个光棍去捡拾这些墓砖,也不管这种阴气很重的砖块能不能垒宅院的禁忌了,反正在很短的时间内,四八老汉和他的8个光棍儿子共十来个劳力生生垒砌起了6间瓦房。
四八老汉造房子,除了花钱买了些栋梁桁条和瓦片外,别的材料,比如椽子,就用自家房前屋后的那些白杨树、柳树的枝桠糊弄了,门呢,除了大门用了木料,别的,也就用一些废料整一整了,甚至还用上了那些扒坟时扒出来的没腐烂的棺材板。
那会儿建房比较奢侈的要数石灰了,但是那玩意也就两三分钱每斤,光棍家有的是劳力,花几十块钱撑回来一船,然后挖一大坑,化好石灰水,那些砌好的坟砖用石灰泥一糊,外墙再刷上雪白的石灰水,其中两面山墙的上半部分还刷上了墨水。这样,白墙黛瓦,规整的6间瓦房就成了。
四八老汉前后只花了千把块钱,就把6间房子给糊弄起来了,这以后的几年里,8个儿子一个接一个地娶上了媳妇,似乎那些坟砖和棺材板也并没给他家带来多少煞气。
倒是后来,那开放了啥的时候,四八老汉的8个儿子都不着家了,有的出去做泥水匠,有的做木匠,有的做油漆匠,第五个儿子更绝,去上海包了一个小工程,把兄弟几个都叫了去各管一块,没出几年,这一家就成了远近闻名的豪富之家了,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那要是现在呢,在俺们村里,如果家里也有8个儿子,而且除了一身劳力,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别的劳什子资源,比如当官的发财的七大姑八大姨等,这个家能撑得起6间房么?就算撑起来了,能娶得起8房儿媳妇么?
如果相同的遭遇,却在眼下这个环境下,俺以为四八老汉最好的去处就是跳海,要么跳楼,或者喝农药,反正没有更好的路可走了。
再比如前面提到的财法老店王,如果是现在呢,他倒是可以种一亩地蔬菜,但他能仗着那一亩地养活一大家子么?除非财法老店王真像神话故事里那样能种出钱来,要不最后的归宿还得是“绳儿子、药儿子、水儿子”的伺候!
俺们村以前的那个老书记特能忽悠人,老说大河有水小河满,扯犊子!大河的水还不是小河给灌满的?小河都没水了,大河那还叫河么?那都得是沙漠了!
现在倒好,狗日的杂毛直接把大河接通了大海,把大海里那些苦涩的海水给引来了,而且这决口的海水还势不可挡了,比如那鸡的屁啥的,动不动都一万亿一万亿的叫唤了,听说俺们省里,上一万亿的城市就有好几个了,几千亿的城市那都是毛毛雨了,就是俺们这个县,杂毛书记都说要奔着千亿鸡的屁去了,似乎一个城市鸡的屁股不值一千亿,杂毛书记去省里开会都抬不起头似的。
杂毛书记想要做更大的官,就一定得放水,这跟四八老汉的第五个儿子做包工头做成了上市建筑公司的大生意是一个理,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么。不过杂毛书记这舍出去的孩子,就一定是俺们这些有地的P民了,因为没有比卖地造房子更容易拉高鸡的屁的买卖了。一个城市,只要杂毛们想拉高鸡的屁,就一定会有人来买单,杂毛们就会强拆,血拆,强行把俺们赶进城,赶上楼,这一套,杂毛们一看就会,一用就灵。
把俺们赶进城了,俺们就变市民了,所不同的是,之前俺们还有块地,再不济了,咱种地养猪也能活命吧?现在不行了,那些杂毛们,他们只管赶人,至于你进了城有没有活干,那是你自己的事,反正给你楼房住了,给你俩钱花了,花完了咋活,没杂毛们任何事了。
那楼那么好住的么?从前在俺们乡下,做饭烧的是柴火,满院子的庄稼秸秆,再不济,山坡上,小河边,随便捡拾些树枝丫杈的都能生火,现在呢,得用那些劳什子煤气了,死贵,用一瓶气得百十来块钱;
从前在俺们乡下,去地里掐把韭菜煎个鸡蛋啥的,再在后院的池塘里捞条鲜活的鱼,分分钟整出一桌有荤有素的菜来,喝点小酒,花啥钱呢,房前屋后的,啥都有。现在呢,啥都得买,还不新鲜,还不放心,一不小心,那菜根啥的给你整个甲醛进去,那活鱼啥的给你整个孔雀绿啥的进去;
从前在俺们乡下,宽敞的院子住着,冬天晒得着阳光,夏天树荫下凉着呢,这一上楼,没空调,没法活,没冰箱,没法做饭,这都得花钱买电呢,也死贵,一个月得花个百十来块钱,狗日的房子住着还得交钱,交物业费,一年也得成百上千;
从前在俺们乡下,娶个媳妇嫁个闺女的,乡里乡亲的帮把手,顶多招待大伙吃顿饭,就把事都办了。现在呢,动不动就进酒店,成千上万的胡乱花钱,这给孩子办个终身大事,一大家子一夜回到万恶的旧社会;
从前在俺们乡下,老了,挂了,烧成灰,那盒子随便找个地儿就给埋了。现在呢,都挂不起了,得花个大好几万找块地把自己埋了;
从前在俺们乡下,村子里就有幼儿园,有小学,乡里有中学,孩子都不用送,一年花个几百块钱学杂费,就可以进学校正儿八经地读书去了。现在呢,钱花得更多了,学校都不好找了,小小年纪,都还要尿床呢,就要住校了,吃不好住不好不说,那孩子正经的书没读多少,倒是跟城里孩子攀上了,人家有的,咱也得有,比吃的比穿戴的,比玩的,那钱呢,哗哗的花出去,俺们卖地那些钱,转眼就没啦!
住不起,吃不起,学不起,养不起,甚至死不起......俺们老祖宗都是世袭种地的血统,除了能在那一亩三分地里刨食外,别的营生老祖宗没教俺们啊!本来活得挺滋润的,就他娘的被杂毛们给忽悠到了这城不城乡不乡的破地方,咋活呢?
咋活?这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么?不是还有点安置费吗,咱闲得蛋疼时摸两把牌总可以吧?一摸两摸的,城里那些啥都能骗的混混们就盯上俺们了,骗子们设个局下个套,那也是分分钟的事,俺们这世袭农民没见过大世面,很快就被套牢了,几十万活命钱说没就没了!
没钱了咋办?跟婆娘吵架呗,吵着吵着,婆娘就变成别人的二或者三了,混着混着,俺们自个儿就混到局子里去了,老爹老娘呢,想不通了,就找跟绳子直接挂了,或者就从俺们的楼顶脚朝天头朝下飞起来了......
从前在俺们乡下,俺们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俺们祖祖辈辈都这么过着日子的,没招谁没惹谁,一天三顿饭,蹲个茅坑拉泡屎,再放三个响屁,就啥压力都没了,怎么到了城里,咋就这么难活人呢?!
杂毛们,你们得给俺一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