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堆(中篇小说连载,十一)


 

    【前言】 

  这是作者写于2006年的一篇中篇小说,未正式出版,但却被各类自媒体广泛转载,以致“扎堆”一词渐成热词。最近,作者对这篇小说从叙事风格到情节架构作了较大修改,并已在作者的公号“阿六原创平台”(微信号:laopan53llm)再次公发。该小说在网易博客首发时,曾有好事者自相对号并向有司举报,造成作者的该博客长期被黑。今再次重申:小说源自生活,却高于生活,所涉及人物、情节以及相关细节描述,均与现实中的豪富权贵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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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堆(中篇小说连载,十一)

/潘国尧  

 

        十一

 

可见,历朝来官爷们有时把臣民唤作刁民也是不无道理的。说到刁民,一般的说法总是指的是穷山恶水的地儿,显然,盛产御谷的地儿应不在其列,但是,现在羊角湾顺民也快要成为刁民了。前些年有几个省已经明确禁止在政府有关部门的公文中使用这个词,目前虽然只有少数几个省在禁止,但是星星之火是可以燎原的,我们可以看到在不远的将来,许多至今还在使用的对刁民不利的词汇终将退出历史舞台,就像专政这个词,文革中基本靠谱,甚至有点褒义,现在呢,公开的文件中已经极力在避免了。所以说只有政治民主才是人民真正当家做主的体现。

所以说羊角湾的顺民要吃饭,要喝水,也要干活,也要养家糊口,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是这支队伍从村委会大院出发前二大爷对大伙说的唯一的一句话。当然,这群兔子今天逮着了一个扎堆咬人的不错机会。

关于羊角湾顺民的扎堆闹事,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那就是公元1968年的那次大旱,整个羊角湾都湖底朝天了,村里的人在湖心的一块湿地上掘了几个土井潭,靠着那点土腥味很浓的水勉强地度日。但是周围几个村连土井潭也不出水了,就那样,一场扎堆抢水的战争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具体是怎样的场景,死了多少人,羊角湾老一辈的顺民们轻易不肯讲那段历史,他们觉得为了水而去拼命有失顺民的风范……

但是在今天,当水就要与子孙后代的生命对决的时候,顺民必须揭竿而起了,所以说二大爷关于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的话是绝对正确的,能够说这话的人必须深刻地经历了羊角湾惨痛的过去,必须深刻地感受到深重的现在……

二大爷们就这样出发了,他们没举大旗,不喊口号,除了头上缚的那条红底白字的布条,这伙扎堆的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是那种去闹事的人。早些时候临近几个乡镇的人去县里试图阻止县委书记们他们的地,闹得很凶,结果书记没见着,地还是被走了,领头的几个动了粗,到现在还被关在不知什么地方。可见许多事必须瞅准机会,还要讲究方法,这年月试图通过武力闹事的方式争取自己的利益一般是达不到目的的。现在是法治社会,虽然关于法大还是权大的的问题在民间还是很有撕逼市场的,但我们要相信最终肯定是法大。虽然闹事闹到皇家大院前广场的例子也比比皆是,但是鲜有通过闹事达到目的的,除了最近发生的全国几万退伍军人围堵军部大院的事,因为是曾经的枪杆子们闹事,官方就雷厉风行地解决了他们的诉求,要钱的给钱,要旅游的给旅游,要政策的给政策,因为官家人明白,一旦这些组织能力极强的前军人要闹将起来,那后果就不是一般的严重了。

但是P民闹事,官家一般不当回事,战国时秦王就曾经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尔。而羊角湾村又是以“顺民”著称于世的,即便是准备“闹事”,也是非常的文明,二大爷穿着正装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后面的顺民们手上没有一寸器具在身。设想如果找一个牛二式的家伙,敞着怀提着棍子甚至刀叉什么的,身后跟着一帮刀斧手,个个嘴里喊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种田还我羊角湾”……八成不出村就被拦住了,要知道尚有若干公安干警还在驻村办案呢,要知道官方现在还在怀疑叉死董老板的那柄鱼叉背后还有很多谜底待解呢。虽然从县城传来的消息表明,杀死董老板的最大嫌疑犯是他的专职司机,但是这场大谋杀背后似乎还隐藏着许多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又似乎与羊角湾,与羊角湾的顺民们有着太多的干系。

如果二大爷也像牛二那样大大咧咧往今天要去的目的地闯,那些警察现场就可以给你定个集体暴动的罪名,那样的话,刑警们会把一伙人统统给抓起来,既追究聚众闹事,又可继续排查命案真相,真正是一石二鸟……所以说羊角湾的顺民还是很有涵养的,也是很讲究策略的,毕竟这个村是有着辉煌历史的,这个村的顺民中还是有不少高人的。这些天里,尽管在警察的眼皮底下不便行动,但是很多准备工作其实一直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作为今天行动的指挥者,二大爷特意穿上了那件中山装在前面开路,同去的男人们也大都是正装伺候。

有可能是羊角湾村历史上两支最壮观的队伍就这样绕着羊角湾湖相向而行,一支红色的,一支白色的,他们像飞天的两条缎带,一左一右绕着湖两岸向同一个方向舞动,他们的目的地都是羊角上的那个尖:一片树木葱郁的墓地,一方羊角湾的风水宝地。

入土为安,这是几乎所有羊角湾的先人们留给继续活着的人们的最后要求,也是必须满足的要求,你想想,都耗了一辈子了,想去地下休长假了,给他(她)巴掌大的一块地,这个要求高吗?就是那些被法办掉的罪该万死的人,总还有收尸的找个地方给埋了。但是羊角湾的顺民们今天要做一桩惊天动地的事,他们要阻止董秋生这个特殊的村民进入他们祖宗安息的地方!听说过闹洞房闹寿宴闹升官宴的,很少有闹丧事的传闻,除非是那种抬尸游行之类的,但那往往是死者有冤情未了,活着的借机替他出口气罢了。所以说羊角湾的顺民们在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倾全村之力,到他们的先人们长眠的羊角尖墓地,却不是为了祭奠先人,也不是给人送丧,而是要去向死者闹事,以他们的方式去阻止死者升天,这样的做派,在素来很重礼数的羊角湾村,似乎是有点不可思议,但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由于不需要宕远路,二大爷他们已经先于送丧队伍一步到了羊角尖,顺民们绕着董老板新砌的椅子型墓地齐唰唰跪下来,一共在坟四周跪了三圈。几个正在为董老板长眠之所做最后精装修的匠人来不及跳出圈子,傻了一样被围在了核心。

二大爷年纪大了,他没法跪下来,就在墓地朝着羊角湾湖的正前方,在大老板董秋生的青石墓碑前席地而坐,在他的身前放着两样东西,一钵羊角湖的脏水,一坨刚从废弃的稻田里抠出来的脏土。这两样东西明白无误地告诉那些今天来这里扎堆的“社会各界”:羊角湾还活着的人们需要他们对此做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