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美国特朗普政府宣布退出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达成的“巴黎协定”。一时间，世界各国反对声连成一片，法国和德国当即表示遗憾，就连美国的传统盟友英国也深感失望，这些国家在表达不满的同时，还誓言将继续履行“巴黎协定”。至于美国国内，更是招致众多批评，不仅引发了民众抗议、示威，就连美国一些重要州的州长和市长也马上出来撇清与特朗普政府的关系，声称自己所在的州和市会继续恪守“巴黎协定”。
国际媒体也表达了同样的心声，如《纽约时报》一篇评论称，美国退出“巴黎协定”是“鲁莽和愚蠢的决定”，因为它“削弱了我们克服全球变暖的机会，也削弱了我们的文明自身。”
在特朗普政府宣布退出“巴黎协定”以后，有国际舆论呼吁中国承担起应对气候变化的领导责任，挑起大梁，填补美国留下的真空。如美国能源部长就表示，欢迎中国接掌“气候问题领导权”。那么，中国应该如何看待眼前的形势呢？
这次，中国又被推到了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的聚光灯下，有点身不由己，因为“气候问题领导权”并不是中国政府最初设定的目标。中国在气候问题上较早，也最让世人印象深刻的亮相是在联合国哥本哈根气候大会上。在那次会议上，中国在气候问题上的不作为立场得罪了很多国家，发达国家不满意“京都议定书”对中国这样的温室气体排放大国没有约束力，而欠发达国家，尤其是一些低洼的海岛国家更是抱怨中国排放增长太快，造成海平面上升，影响其国家安全。
人们清楚地记得，就在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前，中国经济持续的高增长不仅令温室气体排放直线上升，而且还推升了全球大宗商品的价格。曾几何时，中国政府和一些观察家都认为，中国整体的环境状况要到2030年前后才能出现根本的好转。这像是在宣示，中国的温室气体排放还会继续增长，直到2030年之后才会出现下降。在这样的情况下，国际社会曾劝导中国政府采取更多的减排行动，但中国并未言听计从，当时甚至有学者提出“出钱让中国减排”的建议。
没料到突如其来的全球金融危机，减缓了中国经济增长的步伐，来自中国煤炭消费减少的数据，使得人们对中国环境好转的预期提前了。中国不需要等到2030年，而是会提前很多年就出现环境质量的拐点。这种状况的出现，与其说是中国政府主动而为之，不如说是世界经济大势所迫。于是，中国在气候问题上转变立场，顺势而为，就有了水到渠成的意味，尽管这出乎很多人的预料。
就中国现有体量而论，尤其考虑到中国作为全球温室气体最大排放国这一事实，中国在应对气候挑战上的重要地位是毋容置疑的，这与其他国家做了什么关系不大。
问题是，中国在气候问题上的地位和能够发挥的作用是两回事。这是因为，目前中美两国是温室气体排放最多的两个国家，两国累计排放占到全球总排放量的一半以上，因此，缺少其中一国的参与，任何旨在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国际行动都不会成功。从这个意义上说，即便今后中国承担起气候问题的领导责任，想要积极有为，恐怕也很难有所作为，因为这其中的困难和挑战远远大于机遇。
特别是，在目前全球经济不景气的背景下，想要在世界范围内推动减排会更加困难。因为在经济下滑时，减排比经济高涨时困难得多，而在经济高涨时，原材料价格也在上涨，减排则相对容易。举个简单的例子，当自来水的价格由1吨1元涨至10元时，人们会更加节约。
气候变化的罪魁祸首是各国排放的温室气体。这里，温室气体浓度是一个关键变量，它既不是中国政府挂在嘴边的人均排放量，也不是某几个国家的排放量，而是由世界各国，尤其是主要排放大国决定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没有了中美当中的任何一国，其他国家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控制全球温室气体的浓度。无论哪个国家或国际联盟执掌全球气候问题的领导权，都难以取代中国或美国的减排行动，事实上也没有一个国家代替得了。
上述主张早已被经济学家所证实。挪威经济学家迈克尔•赫尔（Michael Hoel）曾研究一个国家主动减排的情形。当一个国家“做好事”，主动减排时，这样的“榜样”力量似乎可以吸引其他国家群起而效之，进而减少全球总排放。然而，赫尔发现，从世界范围来看，一国心甘情愿地减排，不仅不会带来总排放的降低，相反还会推动总排放的上升，因为其他国家会趁机多排放。将这一结论运用于目前的气候问题，得到的画面或许是，当中国和其他国家费力减排时，美国可能增加排放，其增加的数额可能超过中国等国家的减少数量，结果总的排放仍然是增加的。
“巴黎协定”等气候协议是国际环境合作的体现，本质上是一种“自我执行”的合作，即合作的成败取决于各方的自觉自愿。对于此类提供全球公共物品的合作，学术界已有大量研究，其中“搭便车”问题最难解决。此外，各国在治理气候变化问题上收益和成本的不对等，会直接损害合作的意愿，而缺少一个“世界警察”的现实，也令此类合作无法做到有效的监督和执行。
要理解“巴黎协定”究竟能起多大作用，可以参照“北约”组织，因为他们本质上有一点是相同的，即都是为了提供公共物品。目前，“北约”28个成员国家中，仅有5个缴纳了规定的会费，一些看来并不差钱的国家，如德国就拖欠了会费，他们无非是想“搭便车”而已。像“北约”这种提供即期公共品的组织，都会遭遇“搭便车”的困扰，更何况“巴黎协定”这一解决相对遥远威胁的承诺？其有效性显然也是存疑的。
再回到美国，实际上，这不是美国政府第一次与联合国气候大会达成的协议“过不去”，因为在此之前，“京都议定书”也曾遭到美国政府的拒绝。
2001年，共和党人布什当选美国总统后，曾宣布美国政府拒绝签署“京都议定书”。虽然后来“京都议定书”在2005年2月16日正式生效，但彼时距离这部在日本京都达成的协议已过去近8年时间。这期间，国际社会绞尽脑汁，有关国家经历了“马拉松”式的讨价还价，这部命运多舛的协定书最终还是生效了。
目前的“巴黎协定”内设一个约束机制，那些想要退出的国家必须通过谈判才能退出。也就是说，即使一切顺利，美国真正退出也要等到2020年11月4日以后。这个时间点让人想到了美国民主政治的另一好处，即那些不喜欢特朗普的人，完全可以在他的第一个四年任期结束后赶走他。届时换上另一班人马，特别是民主党人执政，说不定一上台即宣布废止特朗普的政策，重回“巴黎协定”，就像他现在废止前总统的许多做法一样。
首发FT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