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瑞生 图片/冯山云画
说明:该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敬请谅解。
三月二十号,我和老伴早晨八点从家里动身,准备去一家有名医院给老伴就诊。八点钟从家里动身,乘了几站公交车,中途又换乘另一路。九点二十六下车即到医院门口。我们进去的门诊是该院的脑病医院,整座大楼主要诊治的是神经内外科的门诊和住院患者。这家医院规模很大,除有一座综合门诊大楼外,另外还有骨科医院大楼和神经内外科医院的大楼和两个住院大楼。
和别的医院一样,这里就诊,先要去办卡。不仅门诊大楼内人头攒动,各个科室都排满了人,仅仅这个神经内外科的大厅里患者也是如春潮涌动,就像春运期间的车站码头。由此可见,目前不知因何原因,现在患脑病的人越来越多。 我们到导医台询问流程后,护士告诉我们,早晨七点开始挂号,上午的号早就就挂完了,现在排队只能挂下午的号。这里和别的大医院不一样,专家号不需要预约,和普通号一起,都在挂号机上大家一起排队挂号。这样凡是早排队的人都可以挂到当天的专家号。因此要想找专家看病,早排队就成为大家的唯一的选项。据一位保安讲,礼拜一的人最多,因为有些检查要得好几天。另外每天上午来看病的患者比较多。原因是如果有些检查要做的话,下午还有时间。于是有的人临晨两点就来排队,多数人都是四五点来排队,当然更有个别人,晚上八点就来排队,直要等到第二天早上七点,也就是说,在这大厅里晚上要待上十一个小时。据知情人士介绍,早晨一般人排队挂号,如果在六点到达,不要说专家号,有时就连普通号也不可能挂到了。
办完卡已经是十点了,我们开始排队。这时我们前面这台机子已经站了十四个人,等我们刚排下队后,人数就迅速增加。五台机子前总共排下约一百多人。后来我了解到,今天下午神经内外科,每科有一个教授,一个副教授和一个主治医生共六个人值班。客观讲,其技术力量还是雄厚的。
我们排好队后得知,中午一点才开始挂号。也就是说我们必须从十点钟站到一点钟,要排三个小时的队。世界上难事很多,如果看病难的问题无法予以解决,那么排队挂号完全可以算作一项。针对等待时间长的特点,这里有别的医院所没有的两大景观。第一个是有好些经常来的人,深知排队的滋味不好受,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小凳子。一位山西来的患者,因腿部有毛病,效仿别人便在外面花了十五元,买了一个折叠凳子。仔细观察,排队带着凳子坐的人还真不少。这大概是群众的一个创意吧。第二个是大厅里还有两个人在卖快餐。看起来生意还不错。一些人由于长时间排队,即使饿了也不敢离开,便买个包子煎饼果子和米饭之类的快餐,临时充饥。令人满意的是,饭菜都是热的,服务态度还不错。当然价格稍微贵一点。在这大厅广众之中,大家或站着或坐着吃饭,颇有点饕餮形象。据卖快餐的两位师傅讲,她们的营业时间,主要是早晨和中午,生意还是不错。这种把快餐店开到医院的门诊里的现象,从侧面反映出排队挂号和等待医生看病难到何种程度。这仅仅是该医院一个脑病大楼里的情况。由此可想而知,慕名前来这家医院的患者多到何种程度。
和别的医院排队一样,考验的是你的体力和耐力,还有你的心理素质。三个小时,在正常情况下,也许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儿,但是要站在那里,确实不容易。其中的滋味,只有亲身体验过的,才知道有多么难受。排队者用期待的心情,不时看下时间,他们的感觉好像钟表出现问题,不然为何会如此缓慢。腿上有毛病的人,没有家人的陪护顶替,是绝对站不下来的。特别是那些经常去找固定一个医生某些老患者来说,他们的排队更为艰辛。一位来自关中某县的患者说,他的病已经看了好长时间,固定有一位医生看。这位教授只有在星期一下午和星期三上午值班。因此他昨天到西安,住在一家招待所。每天晚上一个床位要花六十元,两人就得一百二十元。今天早上八点就来到此地排队,细算起来,他得要排队五个小时。他来自外地,自然没有凳子可坐,只好盘着腿席地而坐。这对于一个患病的人来说,应该是一件残酷的事情。我看到他的头和手在不停地抖动。这种病其实是害怕着凉的。那冰凉的地板会对他的身体肯定是有害无益的。像这种旧病未治,在看病时又增加新病的现象时有发生。
这个医院,我们看到不仅门诊量大,号难挂。听其他人讲,谁要想住院就更不容易了。要想住院的人,得提前把钱交上。当时我看到,光在这个脑病医院预交住院费的人就排着两行,每行有二十多人,一位女士告诉我说,三年来她多次跑这家医院,总是说不出是个啥病,在这三年内,她光检查费就花了十多万元。无奈之下,她打算住院作进一步治疗。据缴费的人讲,你如果想住院治疗,那么就得先把费用交进去,然后才有资格在门诊医生处开出住院手续。再由住院处根据床位情况,安排具体的住院时间。由此看来,这里要想住院,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据一些知情人士讲,在这里,谁要想去住院,除非你有特别厉害的关系。当然急救车将你拉进医院,或者你属于危重病人,医院也会及时安排床位。真实情况究竟如何,自己没有这方面的体会,不敢信口开河。但从亲戚朋友的言谈中,他们对于各大医院住院难的问题,大都言之凿凿,有些事情特别感染人。
虽然大家相互并不认识,可为看病走到一起来而围绕这个话题,就有了共同语言。从交谈中,大家对于看病中目前最不满意的地方普遍反映是,检查项目太多,特别是每次的重复检查。检查过来检查过去,结果都是一样的。但每次的看病程序都少不了仪器检查。即使同一个医生看同一个病人,原来已经检查过的,还要重复检查。于是有些人私下议论说,你看这一座座高楼,都是我们的钱盖起来的,不然医院怎么增加收入搞建设,医生的奖金从哪里来?当然这些说法不见得正确,有些人有时会带有情绪化宣泄,故意夸大事实,让人听后觉得有失偏颇。
当然作为患者,这些道听途说的东西,只能作为饭后茶余的谈资。真实的内幕情况,作为患者,也没有必要和可能知道。现在我们最为关心的是自己的排队挂号。好在我们有两个人,可以相互轮替。要是一个人,你去上个厕所,如果后面的人不通情达理,当你再返回来时,你的位置很可能被后面人占据。我上厕所时,由老伴负责站队。我们没有带凳子,自然就得长期站着。老年人一旦站立的时间长了,脚跟和腿都会感到酸痛。这时我又开始怜悯那些没有人顶替的排队者。他们要站立六七个小时,的确是一件十分难受的事情。后来有人议论说,那些在前面带凳子排队者,好些人是替别人挂号,排一次队挂到专家号,可以有二百元的收入。如果这个说法属实的话,这也是看病难所衍生出来的行业。用现在时髦的话,叫延长产业链。这样做,是否合法,目前国家也没个明确说法。但不管怎么样说,其实这个工作也是对于双方都有利的。作为患者,他花钱给自己节省了时间和精力,可以安心休息,不必站在那里难受。而对于替别人排队的人来讲,能有机会获取一定的报酬,也解决了他的生计问题。即使这些人最多坐上八小时,也就是一天的工作量,比打工要划算很多。首先是收入有保障,从来没有赊账,其次,终究是在室内,不用风吹雨淋,如果带个凳子,体力上也不需要耗费很多。这种传言,在后来的大厅候诊时得到证实。那些坐在小凳子上在最前面排队的人大都不知去向,再没有见到他们的身影。于是有人以嘲讽的口气说,现在的社会真好,只要你有了钱,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如果再发展下去,科技进步了,恐怕还会有人替你生病住院呢!。
我们在疲惫中终于等到一点钟挂号时间。这时大家精神振奋,坐凳子的人离开了凳子,席地而坐的人马上站了起来,大家紧密站立,不留一点空隙,相互监督,防止有人来插队,那些疲劳的面部表情和呆滞的目光,随着挂号机的启动,一扫而尽。五台机子同时开始,每台机子的排队人数,也就是二三十人,总人数大约是一百二三十来人。由于是机子操作,速度比较快,对于不会操作的人来说,也不困难,因为墙上有专门的提示和说明,按照说明去操作,绝对不会出差错。轮到我们走到挂号机前时,发现神经内科教授的号已经挂完,还剩副教授和一名主治医生。由于我们是排在靠前位置,居然还挂到了副教授,就诊号是二十六号。但是,我后面的那个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轮到他时,只能挂主治医生。站在最后面的人排到跟前时,什么号都挂完了。这时我内心充满喜悦和激动,有专家给看病,相信一定会不错的。由于是机子操作,效率很高速度很快,整个挂号时间只用了十七分钟,所有的号都挂完了。这时让人想起一句台词,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几秒内就能挂一个号,但却要等待三四个甚至七八小时。
挂上号,我们长出了一口气,今天总算有了收获。可是又来了新的问题,那就是离两点半上班还有一个半小时,如何打发这段时间,又是一个问题。不过解决这个问题,自己有较大的自主性,不需要受制于人,因而显得比较轻松。我和老伴第一次走在这里的街道上,大概是因为这家医院患者和家属消费的带动,这里的街道显得十分繁华,各个酒楼超市高楼林立,人头攒动。小巷子里买普通饭菜的摊位生意还是蛮不错的,当然,价格也比别的地方略微高一点。我们在地摊里花了一点钱,将就吃了一顿便饭。以肉夹馍为例,其他地方一个是六元,这里虽然也是六元,但比别的地方要小了一些。出了门诊大楼,还有一道风景,那就是这里和当地别的大医院门前一样,招揽住宿的牌子,到处可见,价格似乎比别的地方还稍微高一点。这些以到医院看病的人为主要客源的宾馆、招待所,大都设在居民楼内,换句话说,就是把住宅房子隔成若干个小房子,以谋取一定收入。这里虽然条件不太好,但是对于外地需要住一段时间的患者及其家属来说,还是比较实惠的。但因为是无证经营,我们看病过了了几天后,当地电视台记者报道说,在这些大医院周围居民楼内的所谓宾馆和招待所,存在着安全隐患。因为这些所谓的宾馆都没有进行注册登记,消防设施不完善。有的老板接待顾客时,也不要身份证。看到这则新闻,我内心异常矛盾,从国家法律政策层面上说,他们是属于非法经营,而从病人角度讲,有的经常要来看病住宿,如果要住比较正规的宾馆、招待所,那就要多花许多银子。对于不少病人来说,每一次出门看病,都会使自己债台高筑。一位来自某地的患者说,他每月来必须一次,每次住四五天,不算医药费,光吃饭住宿坐车这几项,尽管非常节约,但最少也得花一千元。这些都是按最低标准进行的。即使按照他的计算,那么,一年他在医院看病外,各类额外开支需要花一万两千元。如果有关部门关闭了这些简易宾馆和招待所,这些普通农民家庭,就会增加更多支出。作为农民,每增加一项开支,都是非常不容易的。看来看病贵,有时并不是花在医院里,而是花在长时间等待中所要支出那些住宿吃饭以及交通费用之上。当然这一切问题的根源,还在于看病难所引起的,因为现在这些专家教授都集中在大城市大医院。村庄乡镇以及县级医院无论从技术和设备都难以适应目前的患者需要。
吃过便饭,我们便来到门诊部,想找个椅子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可是这个非常简单的愿望,等到我们进去后才发现难以实现了。尽管这时医生下班了,但是候诊的病人及家属却在耐心等待。所有的椅子上都坐满了人。有两位妇女靠在墙上席地而坐,其中一位还把鞋子脱下来,垫在脚下,闭着眼睛,似乎进入梦乡。还有父子两,没有椅子只好蹲在一个角落里,喝着自带的凉水,吃着从家里带来的馍片。有几个人倒是带着凳子,或者抱头而睡,或者靠墙而睡。我们两人没找到座位,只好在外面来回走动,借着这空闲时间,老伴拿起手机,还为卖快餐的师傅拍了照片。有一点让人不满意的是,这里开水基本上不会开,还没有泛气泡,就已经进入保温程序了,估计最高只能到七十来度就不错了。更为不可思议的是,下班后,导医台的护士为防止出意外,连电源也拔掉了。要想喝口开水,已经不可能了。喝水只是一个方面的困难。在这等待的时光里,你去上个厕所,把包放在椅子上,表示此位置有人。但是这个办法并不灵验。有人不管这些,直接就坐了上去。即使家人提醒说这里有人,但也无济于事,因为大家实在是困得不行了,也就顾不得礼仪谦让。这时在个别患者之间,已经没有了基本的同情心。在这段十分难熬的时间内,患者和家属连那不开的水也喝不上了,为此他们只好买上一瓶水,买一点零食,将就着充饥。在患者家属的心目中,只有能治了病,吃再大的苦,受多大的罪,也是值得的。而事实上,到这里看病的人,忽略了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像这类神经内外科的疾病,各家医院的治疗方式,也是大同小异。脑梗和腔梗这种病,在目前医疗条件下,即使任何专家教授都难以治好的。可以这样说,不少人患上这种疾病,到大医院去,往往是希望而来,失望而归。
好不容易我们两人终于找到一个座位。两人轮替着一人站立,一人坐着。在耐心的等待中,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两点半上班时间。我们排列的是二十六号,医生是个副教授。有人进去看病,椅子就空出来了。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终于得到满足。我和老伴都可以坐在椅子上,耐心等待着我们的二十六号,看啥时间能在广播里和屏幕上出现。到快四点时,我们终于进入诊室。医生询问有什么病后,我们一边诉说自己的症状,一边把和其他医院的检查结果递给他看。这位专家一句话也没讲,直接给开处方,用的药是一种名叫盐酸阿罗洛儿片。给了处方后,他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说,这种药百分之五十的人,没有效果。从处方上可以看出,他开的一盒药也就是三十九元五毛钱。价格倒是确实不贵。实事求是讲,自从国家明令禁止药品加价提成后,医生开大处方的现象确实很少见了。从进医生诊室到拿到处方,前后不过四分钟时间。拿到处方后,我们从处方上看到,知道他诊断的和别处一样,也是特发性震颤。当时医生并没有告诉我们,他的诊断结果是啥。我们想,老伴得这种腔梗以及头和手发抖病,目前在老年人中间,比较普遍,可是能够治愈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其实没有什么效果,那么我们吃这种药还有什么意义?我想如果我们是从外地赶来,抱着很大希望,那岂不是完全落空了吗?
其实我们还不算冤枉的。更有一位来自礼泉县的小两口告诉我们,他们在新疆工作,丈夫腿无力,在新疆看过许多医院,但都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只好回到老家的市中心医院做了十几项检查。仍然没有啥结果。无奈之下,他们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又来到这家医院。和我们一样,也是一位副教授诊治,前后诊断时间没有超过五分钟,这次给开出三项检查。其中两项和他们市中心医院的检查项目完全一样。他的妻子非常失望地说,估计在这里也看不出什么结果。说着眼泪也就不由自主地在眼眶里打转。我们没有敢再问他们路途以及医院花销,但那肯定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作为一名打工者,辗转数千里,却得不到一个准确病因。无数的银子都打了水漂。因病却要背上巨额外债,最终还不见效果,其沮丧的心情可想而知。
实际上,大医院不一定就比小医院强。一般病最好别去大医院。可是人们一旦迷信起来,其实有时是非常可怕的。正如伟人所说,偏见比愚昧更可怕。我曾问一位山西来的同志说,你腿上有毛病,为何还要跑这么远的路程。他回答说,在他们老家听有人说,这家医院名气很大,国家专门给供应好药。别的地方没有的好药,这里都有。他的说法,听后让人啼笑皆非。现在的药品供应并不紧张,只要能治病,有销路,医药企业一定会满足供应,以追求利润最大化。退一万步讲,如果真有什么特殊药品,还会轮到我们这些普通患者?当然,他们千里迢迢从外省慕名而来,又有谁愿意会破灭他们的希望呢?
不论别人经历什么曲折或者顺利,反正我们最后的结果是,在路上来回花了三个多小时,排队挂号三小时,在门诊楼里等候看病三小时。这天总共花了九个半小时,而见到医生的时间,仅仅是四五分钟。医生只和我们说了一句“那药百分之五十的人不顶事的”的话。医生连病人害的是什么病,都没有亲口告诉。我们只是在他开的处方才看到诊断结果是特发性震颤。看来看病难的问题,并不是花在真正的看病上,而是被那些无休止的排队占去绝大部分时间。庆幸的是,我们已经在别的医院做过许多检查。因此医生没有给我们开出检查单子,否则,再检查上几项,有得需要好几个小时,甚至几天时间。正如一个患者所说,去大医院光听名声,最后的结果有时还不如小医院。小医院询问得非常仔细,你能把自己的不舒服的地方全部讲出来。而大医院的医生问不过你三句话,就开检查单据,然后根据结果开出药品。对此我也同感身受,我们在一些规模较小的医院也看过病,他们无论是专家教授,还是普通医生,能有较多的时间倾听你的诉述。
下午五点半点,我们耗时九个半小时,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这一天,可以说是满怀希望而去,满载着失望而归。我突然想起一句民间谚语,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治病绝对不是赶时髦,更不能像穿衣服那样,讲究名牌。千条理,万条理,治好病才是硬道理。
作者:张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