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神与茶


  在父亲100岁生日之前,一大群子孙习惯上尊称其为寿星。当过完100岁生日后,大家不约而同,为老寿星送上了一个时尚的赞美词:男神!

  的确,在我心中,父亲就是有着无穷魅力的男神。所以,我非常喜欢用我还算不上是精巧的文字,粗略记述父亲生活中的一点一滴。之前,曾先后写了《男神与烟》、《男神与钱》和《男神与麻将》的短文。之后,陆续有人建议我:写写男神与茶的文章。因为,相对于麻将、钱和烟,茶似乎是更有益于健康,有益于长寿。更像是“正能量”!

  其实,我也一直想记述男神与茶的故事。这样,男神的故事,在内容上,就会更加丰富,也更能反映男神真实生活。

  在我的记忆里,如我这般年纪的时候,男神喜欢喝酒,喜欢吸烟,也喜欢饮茶,而且是一种带有苦涩味道的浓茶。

  那时,家里的日子很穷。一大家七八口人一起,住在低矮而昏暗的土坯房中。每到寒冷的冬季,父亲就会在房子的正中央升起火炉,供一家人烤火取暖。火炉的另外一个用途,也是一个重要用途,就是“熬茶”!

  那个时候,父亲的茶叶,品种很单一,单一到只有一种:工字牌砖茶。我记得,挑着小担的茶商,在农村走街串巷,一边走一边叫卖。父亲的茶叶,主要来自这农村小茶商。还有一个来源,就是兰州的老亲戚,时不时会寄点茶叶给父亲。每次收到来自兰州的茶叶,父亲都会和颜悦色的说:好东西!这比咱家的茶好多了!

  中国的茶文化,以博大精深而享誉世界。饮茶的讲究越来越多,烫壶、置茶、温杯、高冲、闻香、品茶……自家人一起,或是来了熟悉的,不分彼此的朋友,在散漫而随意的场合下,人们习惯上称之“泡茶”,而有陌生人在场,或是客人尊贵,饮茶是礼节仪式时,又习惯上称之“沏茶”……沏茶与泡茶,两者并无严格界限。无论是绿茶、红茶,还是其他茶叶,既可用“泡茶”,也可用“沏茶”。然而,父亲既不泡茶,也不沏茶,而是“熬茶”。

  在网络上,熬茶一词有三重含义:一是指旧时喇嘛教信徒向寺庙布施酥油茶及金钱等物;二是一种加佐料煮成的茶;三是将喝过几遍的茶叶倾入砂壶中上火熬煮,以致茶的苦味黄色尽出。显然,父亲“熬茶”,并不在上述三种之列。

  父亲所用之茶,称作砖茶。不仅外形像一块砖头,而且其结构细密,紧凑瓷实,也真真的像是一块砖头。可以说,砖茶,因为茶叶像砖头而得名,砖茶即茶砖。每次喝茶时,都要将砖头里的茶叶,一点一点撬开。但无论如何,撬出来的茶叶,不是一个一个叶片,而是块状、片状的茶叶团。熬,也许是淅出这茶叶团中鲜美茶味的最佳方法。

  迟迟未能写作男神与茶的文章,一个主要原因,是男神熬茶所用的工具,我只知道它叫pia子,但从来没有想过这个pia字怎么写。要写男神与茶的文章,必然绕不过这个pia字。为此,我曾请教过不少朋友。不少朋友也与我一样,知道这物件,也知道名称,就是不会写。有些朋友,不大明白是什么,还专门问我具体情形。我简单的描述便是:下大上小中间细,铁皮青铜熬茶器。男神中年离不得,如今儿子写不得。

  去年,我曾在微信朋友圈中“求一字之师”。非常遗憾,没有得到可信的答案。今年3月25日,我再一次在朋友圈“求一字之师”!我写道:“我家男神年轻的时候,喜欢吸烟,也喜欢熬茶喝。我记得父亲总是将一大块砖茶敲出一些碎块,放入一器物中,搁在炉子上熬。所用器物铜材制成,名曰pia子,其形下大上小。不知道神奇的朋友圈,可有人是我的一字之师?若有,不胜感激!”

  这一次“求师”,有了实质性收获。有好几位朋友通过微信,介绍自己认为应该怎么写,有人还列出几种写法让我选择。有人专门打电话到礼泉县袁家村,有人打电话到泾阳县茯茶小镇,问当地经营茶庄、精通茶文化的人。我也曾在“泾渭茯茶”那里,在“陕西茶协”那里,讨教高人,但没有得到满意答案。

  我的蒲城老乡,宁东林业局的马林峰同志,当在微信圈看到我急需这个pia字的时候,他查阅了不少资料,也提供了几个方案。开始的方案,被我否决了。但他不忘初心,继续前行。在高人指点下,他弄到了一本《关中方言大辞典》,在这里揭晓了答案。匾,本读bian。关中方言中的pia字,《关中方言大辞典》即用这个“匾”字。pia子、pia气、pia开、pia大、pia耷……在文字表现形式上,即是匾子、匾气、匾开、匾大、匾耷……查阅《辞海》,还有《康熙字典》,并无与此字相关解释,但我还是接受了这个“匾”字。

  男神用过的匾子,早已不知去向。近几年,我想找到一个与当年一样的物件,一样的砖茶,一起与男神回味当年的情形,体味当年的味道……然而,人是物非,就是找不到那样的旧物件,也就找不到小时候的感觉……

  如今,男神每天都在喝茶,只不过不是喝熬制的茶汤,而是喝冲泡的茶汤。不是一个人单独饮茶,而是与大儿子一起饮茶。大哥党双锁,是我们家服侍男神的首席孝子。他不喜欢喝浓茶,却喜欢淡淡的茶味,每天都不离茶杯。每次冲泡茶水,无论是绿茶还是红茶,都会从自己的茶杯中分出来一些茶水,放在男神的水杯中。男神会端起茶杯,慢慢品用,一生一世,淡淡的茶,浓浓的情……

2017年4月15日午间于磨香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