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的乌托邦


 乌镇的乌托邦

        随着苏联社会主义的解体和中国社会主义的改革,世界上共产主义一词出现的频率已经大大下降了。现今世界最大的共产主义政党领导的中国,最新的提法是“人类命运共同体”,尽管主导者还是共产党,但在对此的阐述当中也很少出现“共产主义”一词。
        第四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再次在中国乌镇召开。巨头们的发言当中无一不显现出为全人类着想的博爱光芒,“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想也闪现其中,你可以不时地听到“我们”、“人类”、“共同”、“共享”、“分享”、“一起”……但你始终听不到任何对未来社会制度所有制形式的描述,完全是“科技归科技,政治归政治”,“在网言网,莫谈国事”的模样,直让人有一种现今世界已经是一个天下大同的感觉。
        与乌镇会议给人以同样感觉的是北京在前两天召开的“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高层对话会”,仿佛在过去政冷经热局面下都不曾停歇的全球政治分歧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
        每年互联网大会大咖们的发言我都看。今天马云的发言我也看了电视转播。有些说的不错,有些并不怎样。
        马云此次说到,未来三十年数据将成为生产资料,计算会是生产力,互联网是生产关系。这样的说辞已经不新鲜了,但是很值得那些一天到晚把各种主义挂在嘴边的人细细品味。
        “数据是生产资料”,这话我在二OO五年的一个帖子当中就已经讲明了,我的说法是《信息是一种生产要素》,只不过现在的信息的习惯叫法是“数据”。而马云说的是未来三十年数据将成为生产资料,看来马云的认识还不够赶趟儿。实际上,作为信息的数据一直都是生产力,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是。
        “计算”一词汉语反过来说就是“算计”,算计也就是谋算、筹划,也就是计划,也从来都是生产力。中国人自古就懂得,千军万马抵不住一个擅长算计运筹帷幄的谋士。现在人们口中的“计算机”,不是可以快速做加减乘除的算盘,而是一台辅助人类进行大数据信息处理的设备。计算就是谋划,计算能力就是“参谋长”的工作能力。所以,计算能力是生产力,马云说对了。不过,计算力过去当今未来都是生产力,而不是马云所说未来三十年才变成生产。
        现今的计算就是计划。计划是人类的操作行为当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学界那种把计划和公有制对应,把经济分为“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的做法实在是太out搞笑了。你们去各个私企看看,哪个正常运作的企业不是在一系列严密的大大小小的计划之下在运转?只要是正常的行为,都在计划之下进行,和什么所有制没有关系。
        然而,现实的社会是,生产力有一个掌握在谁的手中的问题;生产要素有一个为谁所有的问题。掌控在私权之下是私有制,掌控在公权力下是公有制。而网络大佬们或许是有意回避了政治,避而不谈“生产力”“生产要素”的归属权问题。
        实际上,围绕着数据、计算能力这种信息类生产要素的归属的斗争古而贯今,在网络时代达到前所未有的激烈程度。数据信息可以直接买卖、各个网站都在拼命建立自己独有的数据库、打开一个APP都会有一大堆要收集数据的权限请求;各个网络公司之间的数据封锁和保密、技术开发的信息保密与封锁、贪图对方数据库的吞并并购……无一不是针对生产资料所有权的斗争,变化的是生产资料的品种类型,不变的是暗流涌动的搏杀。但你在大咖们的发言中,所有权问题踪影皆无,一幅网络世界的太平天国。是大咖们弱智?还是鸵鸟伏沙?
        之所以会有所有权争执,是因为物质的东西本是价值中性的,都是双刃剑,都具有无尽的好处与无穷的坏处,无尽的有用性和有害性。用认识论大师休谟的话来说就是,“任何事物本身都既然不高尚也不卑贱,既不可爱也不可憎,既不美也不丑;事物的这些特征来自人类情感的特性与构造”。善恶皆由心生,全看谁人掌控。归于竞争者掌控对自己就是害处就是威胁。所以,必争!
        说到“生产”,我想起世界的经济学教师爷萨缪尔森在其《经济学》当中关系“经济学”的定义:经济学是研究为谁生产、如何生产,产品如何在社会中进行分配问题的学说。这个定义完全隐藏了经济学得以展开的私有制前提,也和默认的私有制制度前提相抵触。但说出了一个现实的、浅显的、重要的事实,即人类社会存在“谁”这个问题。人类社会不是一个人,不是同一个大脑,而是一个个你我有别的集聚体。所有与归属的问题始终存在。然而,你从大咖们在乌镇的言语当中却感觉不到这一点。数据这个生产要素归谁?计算能力为谁而计算?网络产品为谁而制造?产品如何在社会中分配?等等等等,皆是讳莫如深。
 
        关于人机关系,也是此次乌镇会议上的热题。马克思在巨著《资本论》当中对于机器有浓彩重墨大篇幅论述。在霍金三番五次对人类发出警惕机器的劝告之后,乌镇会议上已经是急促地敲打着AI时代的大门了。今天马云也论述到,“机器没有灵魂,机器没有信仰,我们人类有灵魂、有信仰、有价值观,人类有独特的创造力,人类要有自信相信我们可以控制机器。人类对自己的大脑的认识不到百分之十,而这百分之十,机器是不可能超越人类的”。
       然而机器是没有价值判断能力的客观事物,同样全看由谁人掌控。我们人类面对机器时,从来都不是掌控得了掌控不了的问题,而是谁来掌控的问题。马克思在《资本论》当中对于机器对于工人的影响,就明确了这是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的结果。但对于“资本主义应用”的批判轻描淡写浅尝辄止,也并未分析机器的“共产主义”运用是一个什么状况。
        马云今日所述,暗含着人类对于机器的必然的“善用”,但这可能只是善良的一厢情愿。普特南笔下那个操纵“缸中之脑”的邪恶科学家、《终结者》当中肩负消灭人类任务的机器人、《超人总动员》当中的“黑暗博士”等等,都是人类担心技术、机器的归属权的表现,是谁来掌控的问题,而不是能不能掌控的问题。问题的根源根深蒂固地存在于人类自身,基于人性。马云要打消人们对于机器失控的担忧,多余了,或者说马云看错了问题——人们关心的只是机器的操控权在谁人之手。“科学技术是一把双刃剑”,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还是。美国人没有为朝鲜的导弹技术的快速发展而叫好,而是忧心忡忡。
        制造机器人的人即便是赋予机器人以固定的、善良的、虚假的情感价值判断,恐也难以满足世界从此太平的善良愿望。这其中可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设计原则问题,那就是机器人自身生存的能源保障问题。归类于更一般的说法就是“人口与资源矛盾”问题。在机器人时代,不存在机器人口和资源的矛盾了吗?何以见得?
        问题推进展开如下。一个机器人如果遭遇资源枯竭时该做什么?补充!但是资源随处都有永不枯竭吗?不一定!发生对资源的竞争性需求怎么办?设计者给他灌输的“价值观”是竞争还是谦让?争抢还是等待?机器人对自身工作的紧迫性不会冲突吗?例如两个机器人都在拯救自己主人的中途遭遇对有限资源的冲突性需求怎么办?
        人类当然可以设计出比终结者还要“聪明”的机器人并且可以掌控它,这一点不用担心。霍金的忧虑根在人类自身而不在于AI机器人。高度自动化的工厂已经开始运行,无人巴士已经在深圳上路,但是这都依然解决不了萨缪尔森所说的“为谁”这个问题。
        马云乌镇演讲中关于机器还说到,过去三十年我们是把自己变成了机器,今后则是要把机器变成人。又错了。把人变成机器可不是过去三十年的事情。在马克思撰写《共产党宣言》的时候、在卓别林的《摩登时代》里、在运转在世界上的千千万万天流水线上,人一直都被当作是肉体的机器在被使用着。“工人”不过就是“人形工具”而已。正是因为工人一直被当做工具和机器在使用,从事着非“人”的事情,所以才有机器代人的事情持续发生——机器取代的是作为机器的人,而不是作为人的人。如果一个人只是具有生物学意义的人形,被机器取而代之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今后的事情也不是马云所说把机器变成人,这是不可能的。今后的任务一如既往,就是把人身上的工具性的机器因素更彻底的分离出去,而让人彻底回归本质——一个有价值观会思考能进行按照价值观指导进行创造的大脑。
        马克思关于人的发展的看法是,人类发展首先是个人的发展。而个人的发展是日益突出个性而非共性。也就是说,人类社会发展的总趋势是“分”而不是“合”。分,意味着独立和自由,这是人的最高追求目标。而合,则如《王制》所论,是对抗压制独立的方法,是手段。工具的进步,从旧石器到AI都是手段,都最终要服务于个体独立这个集中目标。
        之前有中国的桃花源有西方的乌托邦,有五花八门的共产主义社会主义,有战时的公约组织和共荣圈,有联合国有欧共体联邦独联体,现在提“人类命运共同体”,但都无法消除人类社会你我有别的存在。不分你我的乌托邦社会,只有在让“谁”这个问题消失了,才有可能成立。
        但是,它(你我有别的价值观)可以消失吗?还是我们假装它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