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弟弟:你的生日快到了,你在天堂一切是否都好?
昨天我去看望90多岁的爷爷了,他在我委托小叔载的蓝树林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用手慢慢地拔草。小叔家的棉花砸开得象雪一样的白,据说在棉苗开出第一朵花后的四十八天后,就可以捡棉花了,八月的 阳光永远充满热情,土地永远年轻。 八月,才是棉花盛开的季节。九月的棉花就被小叔叔晒在他屋前的稻场上,家里堆了好几箩筐还没有来的及拨开的棉花桃,小叔说,小婶婶忙,能回家帮忙就好了,芝麻和黄豆还没有来得及晒干,一个人真的有点忙不过来。临走时,小叔给了芝麻、黄豆、冬瓜和蜜柚,沉得我拎不动他才没有再装了,还问我带不带鸡蛋,我说春节时可能要,现在不要。看他累的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嘶哑了,哎!丰收的季节也累人!
天渐渐变得阴冷了,这时候千万别下雨,否则会摧毁一个灿烂的金秋,秋收的欢腾和喧闹还没有够呢。大弟弟,你还记得那年面对北风呼啸,凶猛袭来的严寒,身单衣薄的你在冻得瑟瑟发抖中不得不和老师请假,回家取秋衣。那是一九八一年的秋,你在一所中学读书,距离家有二十多里。准假后,你飞身一路小跑奔向家。行在乡间坎坷不平的土路上,踏着一片片雪白的霜花,扑入视野的是光秃的树木,凋零的花草,白茫茫的大地上裸露着无边的干枯和荒寂。眼中的枯萎、凋零令你的脚步是那么沉重。虽然已是汗流浃背,但是归心似箭,思母心切的你,还是放开脚步,恨不得一步迈入家中,见到母亲慈祥的面容,听到母亲亲切的话语,吃到母亲为你做的可口的饭菜,穿上母亲为你做的秋衣,享受母爱的温馨、温暖。
走了两个多小时,在气喘吁吁中进入了家门。看见在屋中,忙问:“妈妈呢?”,我告诉你说:“妈和小姐出去捡野棉花了,估计一会儿就能回来。”看你又乏又累的样子,应该是饿了,便忙说:“锅里有熟的地瓜,你趁热吃”。你便掀开锅盖,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真是风卷残云,不一会一锅地瓜让你吃完了,似乎一直吃到嗓子眼。等你水足饭饱之后,我带着你便翻过村西北那片农田,径直朝着大片的棉田走去。放眼眺望,昔日一片片盛开的雪白的棉田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不尽的枯黄、衰败,一棵棵棉株在寒风中瑟瑟的摇曳着,发出尖利的刺耳的叫声。不见了争相吐絮,绽放似锦,飘逸如云的景象。我们放开四野,极目搜索母亲和小姐姐的踪影,也没看到母亲的身影,便向纵深的棉田走去。刺伤我们的手臂,划破你的大腿不仅是一株株如刀的枝条,而且是一个个坚硬如石的青紫色的没有绽开的棉桃。那坚硬的棉桃挂在枝头,随风摇曳发出风铃一样叮当的响声,是那么凄楚、悲凉!一个个被酷霜打蔫冻硬的棉桃,在寒风中悲鸣着,是那么可惜、可怜!她们本应绽放出花絮,可是没等分娩就是酷霜中夭折了,被夺走了生命。这酷霜多么凶残,不知夺走了多少棉桃的生命,枯萎、凋零了多少棉桃的青春。突然,我们看见远处的棉田里有两个人影在晃动,那么熟悉的身影,那么熟悉的捡棉桃动作,那肯定是妈妈和小姐姐。我们放开喉咙,大声朝着妈妈她们的方向喊去:妈,妈,妈妈.....好像没听见,仍然在紧张地弯腰捡着棉花忙碌着。突然她们挺起腰,循着喊声向我们望来,并不停地向我们招手。你飞快地向妈妈跑去,妈妈看见我们笑了,笑得那么甜,像金秋绽放的棉花一样灿烂,是那么亲切、温馨、美丽。妈妈和小姐的脸上流淌着汗水,流淌出一条条小溪,被冷风吹散的头发已被汗水淋湿,苍白、瘦削的脸庞布满了一条条汗渍。本来只有三十几岁的年轻妈妈,却在一脸憔悴的沧桑中衰老,是那么干枯、干瘪,像被霜打的棉桃,没有了青春的活力、气息;本来天生丽质,秀美漂亮的妈妈,竟是那么满脸灰土,蓬头垢面,变成了一位老妇人。看到妈妈的衰老,我的心像刀绞一样难受,好像一场酷霜袭上我的心头,一种不可名状的凄楚油然而生。妈妈痴痴地看着我们,抚摸着你的额头,上下左右把你看了个遍,生怕你受了什么屈,遭了什么罪。突然你脸上掉下一滴水,抬头一看是母亲流下来的眼泪,妈妈哭了,那泪水像断线珠子不停地滚落下来。我估计伤心的妈妈肯定有话要对你说,可是妈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她那娴熟的肢体语言来表达对儿子的爱,用泪水诉说对儿子的牵挂和嘱托。那是妈妈心灵的诉说,虽然没有说什么却胜过千言万语。呆了好半天,妈妈才说了一句:“你吃饭了吗?”你说吃了,吃了一锅地瓜,到现在还撑得你出气都费劲。妈妈笑了:“你啊,就是吃不够地瓜”。我们便帮着妈妈她们捡棉花,说是捡棉花,实际上残留的棉花很少,大都是摘被霜打蔫的棉桃。妈妈和小姐姐腰间系一个蓝白相间的大围裙,中间有个隔,一面装棉桃,一面装棉花。一开始我们把摘下的棉桃送到妈妈的围裙里,实在不方便,你就脱下上衣,把两个衣袖系在腰间,也变成了一个围裙,把一个个棉桃放在里面。你手笨,动作慢,捡半天围裙也没鼓起来。我抬头看妈妈双手是那么麻利,动作是那么娴熟,上下如飞,那么快捷,富有节奏感,好像机器一样,唰唰、飕飕,不一会儿围裙就鼓起来。似乎越来越沉,妈妈脸上的汗水越来越多,腾腾的冒着热气。显得越来越吃力,气喘嘘嘘,不停地咳嗽,半天喘不上一口气来。其实,妈妈早就患上了胃病,一直硬挺着,在痛苦中煎熬着,由此妈妈的病越来越重。看到妈妈脸色煞白,喘息得抖做一团,在病魔缠身中仍然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捡棉花,我的心不停地颤抖,是那么的痛,好像在滴血。妈妈是用透支自己的身体在捡棉花,妈妈是想用耗尽自己的生命来捡点棉花,妈妈是用流尽自己的血液来劳作,她想拼尽生命的力量为我们撑起一片生命的蓝天,撑出一片芳草地。想到此,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妈妈,我们回家吧,不捡了!”大弟弟你先是劝妈妈回去,后来是哀求妈妈回去,用力拽着妈妈的手不让她捡棉花。妈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望了望你:“不捡棉花我们穿什么?怎么过冬?你们还不知道,咱们家只够管咱们吃口饭,不检点棉花怎么办呢?”说着,说着,妈妈就哭起来了,声泪俱下的说:“孩子,你爸去世后咱们得勤俭,以后一切就靠咱们自己的双手和智慧了。”妈妈一边说一边抽泣,后来变泣不成声了,再后来就是嚎啕大哭。那悲戚的哭声划破四野的寂静,其悲痛欲绝让人撕心裂肺。我们觉得妈妈的哭声像刀子一样刺痛我们的心,在我的心灵留下难以抚平的伤口。大弟弟,你说等你长大了一定挣很多钱孝敬妈妈。面对妈妈凄惨的哭声,我们恨苍天无眼,为什么让病魔降临夺走爸爸?我恨命运不公,为什么让妈妈承受那么多的苦难?我恨我没有能力帮助家庭摆脱经济困境,为什么有病没有钱看,而且还必须带病劳动?我觉得妈妈的哭声是对悲惨命运的血泪控诉,是满肚子委屈的宣泄,是对人间正义的呐喊和呼唤。妈妈的哭声是那么无奈、无助,而我对妈妈的哭声又是那么无奈、无助。妈妈哭了一会儿似乎轻松了许多,又弯下腰捡起棉花,不停地用手往下摘棉桃,手撸破皮了,划出口子流血,全不在乎。偶尔遇到一朵棉花便像捡着金豆子一样,乐得眉飞色舞,不住地拿在手中让我看:“儿子,要是多捡点这样的棉花,纺成线,织成布,做成衣服,穿在你们身上多好啊!”听到妈妈的话,你也乐了,觉得心里暖融融的。看到妈妈那么喜欢棉花,捡起棉花是那么兴奋,一种开心的幸福快乐感荡漾在脸上,我读懂了妈妈博大的母爱。为了儿女掏尽自己便是她人生的最大幸福和快乐,是为儿女活着的心愿点亮了她人生的希冀,给了她生活的信心和力量。我们一面捡棉花,一面和妈妈唠嗑,想劝劝妈妈,不让妈妈累坏身体。你哭着对妈妈说:“妈妈,你不要这么不要命的累了,你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停地劳作,要是有个好歹,我和妹妹弟弟怎么办啊?”妈妈看出你的心思,强颜为笑的对我说:“儿子,你不要担心妈妈,我身板硬朗着呢,累不垮我,没事。”你说:“妈妈,你总是那么坚持,身体会吃不消累垮的,发展下去还可能会危及生命。”妈妈说:“这点小毛病算啥,挺一挺就过去了。再者说,咱们那个家庭哪有闲着的时候,上班,种菜、帮人织毛衣、纳鞋底哪样活我都得干,我都挺过来了,捡棉花这点活算啥?”听了妈妈的一番话,我们姐弟几个本来就沉重的心更加沉重了,好像有一座山压在我们身上,似乎要把我们压倒,我们无力支撑。我清楚地知道,一个普通老百姓,有命你就活着,没命你就死,一切都是听天由命。妈妈得病这么多年很少就医,别说去医院,就是药也很少吃过,无论多么痛苦都是硬挺着。面对妈妈瘦的皮包骨的身体和一脸憔悴的面容,我对妈妈说:“无论怎的,你不能再这样累下去。你是病人,需要照顾,需要治疗。家里还有我这个做大姐姐帮助您维持家呢。”妈妈打断了我的话,说:“孩子,你可要好好工作呀,否则我更得受气了,我就是这么累,还有人指桑骂槐呢!”听了妈妈的一番话,我怒火填胸,恨透了我们生活的那个小圈子,又不敢反抗,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你思索半天,便对妈妈说:“爸爸不在了,我不再念书了,可以节省家里的开支,我是男子汉,要承担起男子汉的责任。”妈妈说:“傻儿子,尽说傻话,你不念书有什么前途?妈妈就是指望你念书有出息,长大了挣钱孝敬妈妈。只有你好好念书,有了出息,妈妈的病才能得到医治。孩子,你不要惦记妈妈,你把书念好便是妈妈最大的希望,最大的快乐。”日影西斜,太阳快要下山了,我劝妈妈回家,妈妈还是不肯,仍然奋力地忙碌着。他说:”今年棉花大丰收,你看着棉桃多么大,虽然被霜打蔫了,无法开出花来,不过用手剥开,里面的棉絮也不错,只是红了点,照样能用。”仍无回家之意,而是越捡兴趣越浓。直至暮霭沉沉,晚霞收去了最后一抹余晖,夜幕已开始降临,妈妈才同意不捡了,带领我们三姐弟回家。这一天收入颇丰,棉花装满了布袋子,棉桃装了一大筐又一布袋子,从脸上荡起了满意的微笑。妈妈把那筐棉桃背在背上,又拿起那布袋棉桃,把那袋棉花交给了我和小姐,你知道那袋子棉桃重,便和妈妈抢拿棉桃,妈妈怕把你累坏了不同意。命运的残忍摧残了我妈妈如花的岁月,枯萎、凋零了我爸爸的生命。你和小姐立志好好读书,长大了赚很多的钱。
昨天我看见满目的棉花、棉桃,我想起带你捡棉花、棉桃的情形,仿佛你就在我身旁。觉得你就像雪白的棉花,是那么洁白、温暖、鲜艳,永远在我心中绽放。我也常常在梦中梦见你在瑟瑟秋风中捡棉花和棉桃的情形,我梦见你变成了大片大片的棉花,又变成了一片片白云,飘舞在天空,飘入我的视野,对着我微笑说“大姐,我现在能挣钱养两个儿子、孝敬妈妈了,我的《与你一起赴宴》出版了,我是中学高级语文教师了,工资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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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弟弟:你的生日快到了,天堂的你是否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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