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情


豚鼠

 

2003年,我第一次登上珠峰。下撤途中,氧气快没了。我一度感到一种奇怪的幻觉。当时刮着风下着雪,但我耳朵发热,感到太阳照着我。我身上感觉很舒服。我只想坐下,闭上眼休息。但有另外一个声音一直提醒我:“你不能坐下来,如果你坐下来,你就永远也站不起来了。”所以我坚持走了下去。我到达大本营时,医生告诉我,那是缺氧和疲劳带来的频死体验。

 

没过多久,我的一个朋友给我说,北京的一名科学家很想见见我,了解一下我的体验。这名科学家就是汪建博士。他当时在主持一项关于濒死体验的研究。通常濒死体验是在人重病时进行研究,但问题在于,这人很难复苏并描述自己的体验。所以高海拔登山是研究濒死体验的绝佳场景。汪建想在我身上做实验,让我当回豚鼠。我说行。

 

2008年,我攀登海拔26000英尺高的希夏邦马峰。汪建和华大基因组织了一支登山队,我们就一起爬。其中一名队员是汪建的助理,也是华大基因的博士生。她在北京、拉萨和大本营三地不同的海拔处给每人抽了五次血。在高海拔出,采集血液样本很困难。而把它们保存为液态,并运回北京做研究,更难。但汪建的助理出色完成了。2010年,我和汪建的登山队攀登珠峰,这名助理又做了同样的实验。当时她刚获得了一项国家级奖项,表彰她2008年出版的博士论文。

 

20分钟

 

在珠峰时我和汪建接受了同样的训练。他总在我后头。我们最终尝试登顶的前夜,汪建过来对我说:“明天,我们登顶时,你能不能让我先走20分钟?”我问为什么。他回答:“你2003年登上珠峰时,是当时登顶珠峰年龄最大的中国人。这次如果你让我先走,我就创造了一个新纪录。20分钟后,你登顶,你就打破了我的纪录。但至少我保持了20分钟的纪录。”我想同意,但我拒绝了。原因在于,训练时汪建总是比我慢40分钟。如果他在山顶待20分钟,这就意味着我要等一个小时。在那种海拔,这是很有挑战性,也是非常危险的。

 

第二天早上,我按时离开了大本营。我四周观望,没有看到汪建的队伍。我想他应该是放弃了。然而当我即将登顶时,我看到一人站着,卡着腰,骄傲地笑着。原来是汪建。好意外!我纳闷,他怎么可能在我前面?如果他超过我,我应该注意到的啊。当时我筋疲力尽,氧气也不足,没法去问他原因。回到大本营后,我立刻去问他。他大笑,说他一个人提前一小时出发了。所以即使他速度变慢,他仍然能比我早登顶20分钟。这件事给我了教训:没有捷径。所有的成就都得靠艰苦努力得来。

 

剑桥友谊

 

来西雅图之前的两天,我正式被剑桥大学彭布罗克学院授予“威廉•皮特”院士称号。汪建受邀参加颁授典礼。晚餐后,我发表了简短的演讲,提到了汪建和我们一起登山的经历。彭布罗克学院对此很感兴趣,并邀请他发言。他说起我在山上差点救了他的命时,听众都很感动。

 

亏欠

 

2005年,我和汪建穿越了罗布泊。那年的极高温度差点让我俩送命。回来后,我劝他离开了中科院,出去创业。他想去苏州,不过我邀他搬到深圳,到那里创业。我答应给他提供10000平方米的地方。他要30000平方米,并且三到五年内免收物业费。我不同意,拒绝了他的请求。他觉得我亏欠他。朋友有时候也有分歧。

 

我认为一个男人的成功从50岁开始,而精彩从60岁才真正开始。我52岁登上珠峰,60岁上哈佛。我64岁来到西雅图。有人问,如果你早30年来西雅图会发生什么。时光不能倒流,大家知道,深圳也才35年历史,所以我们对未来30年充满期待。

 

价值观之上的兄弟情

 

传统的中国社会是围绕血缘和地缘关系构建起来的。但是现代社会关系是靠价值观确立的。我和汪建不是亲戚。我老家在安徽,他老家在湖南。我们彼此仰慕,因为我们都是户外探险家,都尊重大自然,这是我们共同的价值观。深圳是座移民城市。深圳的企业家不受血缘和地缘关系所羁绊。他们因对市场、规则和公平的尊重聚集在一起。我相信这种基于价值观的关系将是中国企业家的新特征,并将重塑未来的中国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