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父亲,今年100岁。生日过到了三位数,乡亲们无不称奇。不光生日过得多,老寿星一生将无数苦难置之身后,倾其所有将爱赋予子孙,也用不断延伸的生命来收获子孙的回报。父爱如山。在父亲100岁生日即将到来之际,我的弟弟李红伟,也是父亲最小的儿子,用深情写就了《父爱记忆》一文。文中往事,即在昨天。咏读默念,不禁泪水夺眶。过往的苦难岁月,造就了父亲幽默风趣而豁达开朗的性情,也向子孙后代传递了享之不尽的“正能量”。李红伟《父爱记忆》如下:
由于种种原因,出生刚满半岁,我被送人了。从此,我拥有两位父亲、两位母亲。为方便与人交流,从懂事时起,我习惯将父母表述为蒲石(我的出生地在蒲石村)父母和伏龙(我的生长地在伏龙村)父母。我不愿意用“生父母”、“养父母”这样的称呼,这是因为,于我而言,这种称呼既不符合事实,又伤害我与父母之间的亲情。如今,在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爱我的两位老人一一蒲石母亲、伏龙父亲,已相继过世。伏龙母亲患病多年,生活不能自理,多亏妺妹伺候在侧。蒲石父亲,顽强走过一个世纪,子孙们正紧锣密鼓,张罗着庆祝寿星100岁生日。100岁生日,无疑是令人期待,让人羡慕的喜庆时刻。随着这一喜庆时刻的临近,我的脑海深处不断浮出“父爱记忆”,我将其整理成文字,与亲们分享。
父爱记忆一:“我有三条半儿子”。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年近花甲的老父亲骑自行车到邻村伏龙村(即我所生活的村)卖豆腐,热情的买主们与他拉家常,当问起他有几个儿子时,老父亲脱口而出:"三条半",这番风趣而意外的回答令在场的买主们好奇又惊讶,竟相向他讨究竟,在吊足大家的胃口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说"三个儿子在我家,半个儿子就在你们村天合家(伏龙父亲的名字叫天合),我两家一边一半",逗得围在豆腐车子跟前的买主们好一阵开怀大笑,据说老父亲不仅因此多卖了几斤豆腐,而且成了一度闻名伏龙村的蒲石卖豆腐老汉。我的身世也因此广为全村人知晓了。老父亲不畏艰难,笑对生活的人生态度由此可见一斑。其实,老父亲一生都是如此豁达、乐观,面对生活困境,苦中作乐,积极奋斗、永不言弃。
父爱记忆二:为称“谎流”兴奋不已。
蒲城农村,"谎流"一词的意思是"爱说谎话之流",是不讲信誉、喜欢说谎骗人者的统称。记得我读初一那年署假,老父亲看见我穿的布鞋烂了,便许诺下次我再来家里时给我买一双黄胶鞋(当时在农村算奢侈品),我内心无比激动,兴奋并企盼了好些天后,向伏龙父母告了假,冲着买鞋来到蒲石"看望"二老,饭后老父亲可能忘了当初的承诺,什么也没说就要打发我回去,逼得我只好硬着头皮提醒他,老家人虽已意会却故意说"我都忘了",不知高低深浅而又有点气恼的我随口而出"你净是谎流!",谁知这句无理的话竟引得父亲笑得合不拢嘴,二话不说就撂下准备下地干活的农具,顶着炎炎的烈日带我到蒲石火车站买了双让我心爱无比的黄胶鞋,然后父子俩便都高高兴兴地各奔各家了。此后好一段时间,每次我去看望他时,总要当面向人"夸"我竞敢称他为“谎流"。成年后,我才懂得老父亲之所以不怒反乐纯系爱子心痴,孩子在他心目中永远是可爱的,特别是对迫于生活压力从小就送了人的小儿子,老父亲更是多了一份娇惯和溺爱。
父爱记忆三:紧要关头谆谆教诲。
一九八三年七月,对考上大学颇有几分自信的我却落榜了。面对人生第一次重大挫折,我一时迷茫了,对个人前途迷失了方向,对补习再考失去了自信,产生了终止学业的想法。几乎目不识丁的伏龙父母不知该怎么做我的思想工作,急忙向蒲石父母求援,老父亲把我召唤到蒲石家里耐心开导,用三哥只补习了一年就轻松考上重点大学的身边事例,鼓励我坚定补习再考的自信,用伏龙母亲待人过于严苛、居家共处难得和睦的现实,引导我坚定了只有考学才能自救的决心。在理性开导和亲情感染下,我高高兴兴地走进了党睦中学。由于蒲石村处在从伏龙村到党睦中学的必经之地,补习这一年我几乎每周都能和蒲石父母住一晚,享受到了今生记事以来难得的母爱父教和亲情呵护。期间,年近古稀的老父亲曾骑自行车把成百斤的粮食送到五十里外的学校,到学校后他汗流夹背、气喘吁吁,久久不能平复。由于当时父母已与大、二哥分家单过,这些粮食还是父亲从日子并不宽余的二哥那里借的,因此曾叮嘱我:如果考上了就给二哥还上,万一考不上就不用还了。几十年过去了,每每忆起此情此景,我都觉得很过意不去。在这期间,还听二嫂透露,由于母亲周末总留我在家住,心地善良的老父亲怕我在感情上疏远了伏龙父母,为此和母亲闹了别扭,几天都不说话,让我当时感到既伤心又内疚。补习这一年,我也得到了几位姐姐哥哥们钱、粮和精神上的支持,深切地体会到了手足之情,逐步融入了蒲石大家庭,少了一些被遗弃的感觉。
父爱记忆四:风尘仆仆报喜讯。
一九八四年七月下旬,天气持续多日高温,我和其他考生一样在家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高考成绩单。一天正午,正当我犹豫该不该冒着酷暑去党睦中学看分数时,只见老父亲身穿一件老布白短袿、肩披一条浸透汗水的白毛巾、手推一辆旧自行车急匆匆地进门了,边走边说“考上了、考上了",还没顾上坐下来就掏出一张窄晷晷纸条递给我:"461,没问题考上了"。激动不已的老父亲连一口水也顾不上喝,就把大哥如何从党睦高中取回高考成绩单的来龙去脉、前前后后仔细地讲述了一遍,好让我踏实地相信这一从天而降的喜讯。那情那景至今仍记忆犹新,仔细回味起来,那时收获的是举家欢喜的快乐心情,而今天体会到的则是老父亲那种以儿女之乐为乐、全心全意为儿女服务的崇高情怀。
父爱记忆五:父母之责无旁贷。
一九八八年四、五月份,在即将毕业之际,学校组织统一购置纪念品、订制相册等,需要一笔不小的开支,我没忍心向伏龙父母要钱,更没忍心向年迈的蒲石父母伸手,便写信向当时日子相对宽余的二姐、二姐夫借钱,二姐很快就寄来二百元,并随信特别说明:其中五十元是老父亲凑来的,是给我的。看到信后,我既为得到父母的关心体贴而高兴,又为给父母本就困难的日子添了负担而内疚。我知道当时的农村还很困难,我清楚地记得前几年三哥上大学时父母还常为他每学期五十元的生活费用不能按时凑齐而发愁。军校毕业第二年,我结婚时,老母亲亲手给我缝做了被子,老父亲专程给伏龙父母送去叁佰元,以分担我结婚的花销,尽为人父母之责任和义务。这叁百元在当时算一笔不小的数目,那时我娶媳妇的彩礼钱才这么多。一九九三年夏季,我因病住院,尽管千方百计向二老封锁消息,但年近八十的老父亲还是在知情后的第一时间赶到部队来看望儿子了。一件件、一桩桩、一幕幕往事,让我深深感到,儿女都是父母心头肉,天下没有不爱儿女的父母。尽管当年蒲石父母无奈地把我送人了,但他们从来没有另眼相看,从来没有忘记关心牵挂,从来没有放弃做父母的责任。
父爱记忆六:微孝得来大夸赞。
成人成家以来,老父亲在我的小家只住过两次,第一次是上世纪末的一九九九年的五、六月份,在铜川军营小住一周,第二次是二零零九年七月份,在我蒲城家里住了不到一周时间。转业待安置那年,我先后三次接老人家去蒲城治疗脚疾和看望老友。总计起来,我贴身侍奉的时间不足半月,无疑是老父亲六个孩子中尽孝道最少的一位,但老人家对我的夸奖的确不少。在铜川军营时,为照顾方便,我与他同床同睡;为防止因地方生疏而发生意外,他一离开房间我或爱人就紧紧跟随。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事,老父亲却表扬了好几年。我只带他修脚一次便治愈了煎熬他多年的脚疾,主要是因为修脚技师技术好,可老父亲却认为我的功劳很大,几乎见一次夸一次,一直夸到今天。前多年,一再称赞我送的军用黑棉鞋合脚暖和、穿着舒适,夸我孝敬的本不算高档的延安牌香烟抽起来比软中华还香,凡我送的礼品都要特意放在他床边手头。我深知,这些夸赞和看重,并非代表我做得好,仅能说明老父亲对我偏爱有加。至于何以如此偏爱,或是出于弥补把我从小送人的内心负疚,或是出于护小爱小的人性本能,或是出于鞭策鼓励,或是兼而有之。无论如何,老人家的称赞必将作为宝贵的精神财富让我享用终身。
父爱记忆七:“你回伏龙了吗?”
老父亲一生心地善良,总为他人着想,总怕有负于他人。听伏龙母亲说,当年我被送到伏龙家后不久又被抱回去由蒲石母亲代养了八个月直到一岁半,能走路会说话了、身体也比以前壮实多了,心软的母亲有点不忍心把我送人了。诚信至上、不愿负人的老父亲怕夜长梦多,便瞒着母亲悄悄到伏龙家里"面授机宜"催促伏龙父母把我从蒲石母亲的怀抱里抱了回去,之后,伏龙父母再也没敢把我抱回蒲石家里代养。从此,我被送人成了定局,老父亲再也不用担心有负于伏龙父母了。对于我,他最担心的是我对伏龙父母不孝,常常语重心长地说:伏龙父母从小把你爱扎了,养育之恩重如山,一定不能忘了,一定要优先孝敬他们。几十年来,每次见面都要先问我是否看望了伏龙家老人,如果听说我还没去看伏龙父母,他立刻就会露出不满意的表情,就会适时地提醒我早点离开他去伏龙。几十年来,在老父亲的用心呵护下,蒲石父母与伏龙父母的关系十分融洽,相互挂念、相互看望、相互帮助是很平常的事。这几年,老父亲行动不太方便了,伏龙母亲又双目失明不能自理了,没机会再见面,但依然相互牵挂,通过我转达相互问候。近段时间记忆力已大不如从前的老父亲每次见到我都会提出去看望伏龙母亲的相法,依他现在的记忆力状况,除了儿女的名字外什么都可能忘,唯独这件事忘不了,让我心里既感动又酸楚,也不知该怎么回答。父亲一心为他人着想,教育我优先孝敬伏龙父母,实际上是在培养儿子知恩感恩报恩的传统美德,也是深深的父爱!
与伟大的母爱一样,父爱深如海、重如山、高于天。我能记得的是少数,能领悟到的则更少,绝非几行文字所能尽述的。忆父爱,既为铭记,更为传承,期昐我辈及后生们一方面懂得感恩父母、孝敬父母,多做生前陪伴侍奉的孝事,少留"子欲孝而亲不在"的遗憾,另一方面要学习老父亲、效仿老父亲,像老父亲那样,当好父母,尽好责任,付出爱心,让孩子享受爱,让家庭充满爱,让敬老爱幼、妻贤子孝的家风代代传。
父爱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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