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的一个策略
马克思主义的创立者马克思和恩格斯把“共产主义革命”称为“社会主义革命”,把“共产主义运动”称为“社会主义运动”,把“共产主义社会”称为“社会主义社会”,把“共产主义者”称为“社会主义者”……,即把“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视为相同概念来使用是一个革命的策略。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曾读过一本普及马克思主义知识的读物,文中介绍说,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马克思和恩格斯还没有把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区分开来,因而经常把它们视为相同的概念来使用,是列宁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把这两个概念区分开来,将共产主义社会第一阶段称为社会主义制度或社会主义社会,将共产主义高级阶段称为共产主义制度或共产主义社会。
如果真是这样,何谈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
其实,在标志马克思主义成熟的主要著作《共产党宣言》和《共产主义原理》中,马克思和恩格斯就把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这两个概念严格区分开来了,并对社会主义者和社会主义文献持全面批判态度。
其中《共产主义原理》第二十四个问题的标题即:共产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有什么区别?恩格斯答到:
所谓社会主义者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封建和宗法社会的拥护者。”
“第二类是现今社会的拥护者。”
“第三类是民主主义的社会主义者。”[i]
在《共产党宣言》中,对“社会主义的和共产主义的文献”亦用如下标题给予全面批判:
“1,反动的社会主义”
“(甲)封建的社会主义”
“(乙)小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
“(丙)德国的或‘真正的’社会主义”
“2,保守的或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
“3,批判的空想的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ii]
在《共产党宣言》1888年英文版序言中,恩格斯更明确地谈了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的区别,他说:
“当我们写这个《宣言》时,我们不能把它叫作社会主义宣言。在1847年,所谓社会主义者,一方面是指各种空想主义体系的信徒,即英国的欧文派和法国的傅立叶派,这两个派别都已经降到纯粹宗派的地位,并在逐渐走向灭亡;另一方面是指形形色色的社会庸医,他们凭着各种各样的补缀办法,自称要消除一切社会弊病而毫不危及资本和利润。这两种人都是站在工人阶级运动之外,宁愿向‘有教养的’阶级寻求支持。只有工人阶级中确信单纯政治变革还不够而公开表明必须根本改造全部社会的那一部分人,只有他们当时把自己叫作共产主义者。这是一种粗糙的、尚欠修琢的、纯粹出于本能的共产主义;但它却接触到了最主要之点,并且在工人阶级当中已经强大到足以形成空想共产主义,在法国有卡贝的共产主义,在德国有魏特林的共产主义。可见,在1847年,社会主义是中等阶级的运动,而共产主义则是工人阶级的运动。当时,社会主义,至少在大陆上,是‘上流社会的’,而共产主义却恰恰相反。既然我们自始就认定‘工人阶级的解放应当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事情’那么,在这两个名称中间我们应当选择那一个,就是毫无疑义的了。而且后来我们也从没有想到要把这个名称抛弃。”
综上所述可见,在这两篇文章中,马克思主义已经把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这两个概念划分的清清楚楚。
那么后来马克思主义什么时候,又为什么把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视为相同的概念来使用呢?
由于准备出版伯恩施坦和考茨基等人论社会主义史的丛书,考茨基于1894年2月7日致信恩格斯征求意见,询问用《共产主义史》这个书名是否更好些。恩格斯于2月13日复信说:“‘共产主义’一词我认为当前不宜普遍使用,最好留到必须更确切的表达时才用它。即便到那时也需要加以注释,因为实际上它已三十年不曾使用了。”[iii]
1894年前的三十年,恰好是第一国际成立的1864年。也就是说,最迟至1864年第一国际成立时起,马克思主义便开始用社会主义概念取代共产主义概念,来团结、鼓动工人运动和传播他们的思想了。
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1888年英文版序言中曾说明了实现这一转变的原因。他说:
“1848年巴黎六月起义这一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间的第一次大搏斗的失败,又把欧洲工人阶级的社会的和政治的要求暂时推到后面去了。从那时起,争夺统治权的斗争,又象二月革命以前那样只是在有产阶级的各个集团之间进行了;工人阶级被迫局限于争取一些政治上的活动自由,并采取中等阶级激进派极左翼的立场。凡是继续显露出生机的独立的无产阶级运动,都遭到无情的镇压。例如,普鲁士警察发觉了当时设在科伦隆的共产主义者同盟中央委员会。一些成员被逮捕,并且在经过18个月监禁之后于1852年10月被交付法庭审判。这次有名的“科隆共产党人案件”从11月4日一直继续到11月12日;被逮捕者中有7人被判处3-6年的要塞监禁。宣判之后,同盟即由剩下的成员正式解散。至于《宣言》,似乎注定从此要被告人遗忘了。
当欧洲工人阶级重新聚集了足以对统治阶级发动另一次进攻的力量的时候,产生了国际工人协会。但是这个协会成立的明确目的是要把欧美正在进行战斗的整个无产阶级团结为一个整体,因此,它不能立刻宣布《宣言》中所提出的那些原则。国际必须有一个充分广泛的纲领,使英国工联,法国、比利时、意大利和西班牙的浦鲁东派以及德国的拉萨尔派都能接受。马克思起草了这个能使一切党派都满意的纲领,他对共同行动和共同讨论必然会产生的工人阶级的精神发展充满信心。反对资本斗争中的种种事件和变迁——失败胜于胜利——不能不使人们认识到他们的各种心爱的万应灵丹都不灵,并为他们更透彻地了解工人阶级解放的真正的条件开辟道路。马克思是正确的。当1874年国际解散时,工人已经全然不是1864年国际成立时的那个样子了。法国的浦鲁东主义和德国的拉萨尔主义已经奄奄一息,甚至那些很久以前大多数已同国际决裂的保守的英国工联也渐有进步,以致去年在斯旺西,工联的主席能够用工联的名义声明说:‘大陆社会主义对我们来说再不可怕了。’的确,《宣言》的原则在世界各国工人中间都已传播的很广了。”
恩格斯的上述阐述说明,不用共产主义概念,而用社会主义概念在社会主义者中传播他们的思想,这一转变是马克思主义的一个策略,是由当时阶级斗争的状况和条件决定的,是在反对资产阶级统治的斗争中,把原则上的坚定性和策略上的灵活性结合起来,采用“实质上坚决、形式上温和”的斗争方法。显然这种斗争方法,既有利于开展合法的斗争,又有利于各种社会主义运动和工人运动接受他们的思想,使其走上马克思主义轨道,实现各国整个战斗的工人阶级的团结和联合,形成统一的革命大军,壮大无产阶级的队伍和力量,实现马克思主义的广泛传播。实践已经证明了这一策略的正确性和唯一可行性。正是这一策略,使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社会主义”压倒和战胜了一切非科学社会主义思潮,直至恩格斯逝世前,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在社会主义运动员中一直处于统治地位。一切非科学社会主义奄奄一息。
那么,应当如何理解恩格斯给考茨基复信中表明的态度呢?
我猜想:
其一,很可能恩格斯认为伯恩施坦和考茨基等人要出版的论社会主义史的丛书并不属于论共产主义史,即在恩格斯看来,从严格意义上讲,自第一国际成立以来的社会主义史并不属于共产主义史,当时的社会主义者和各社会民主党还不是真正掌握和坚持马克思主义的革命者和无产阶级政党,他们从事的社会主义运动,严格地讲还不是共产主义运动,他们只是迫于马克思主义真理的不可战胜的力量才不得不表示承认科学社会主义。所以,恩格斯不同意他们用“共产主义”这个名称。恩格斯逝世后,以伯恩施坦为代表的第二国际立即公开修正和背叛马克思主义的事实,让我们有理由作这种猜想。我相信恩格斯会有这个洞察力。
其二,当时恩格斯也不想详谈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的严格区别,不想公开批评当时的社会主义者和社会民主党还没有真正掌握马克思主义。
其三,什么时候需要更确切地表达和使用“共产主义”概念呢?我认为当无产阶级政党真正掌握马克思主义并足够强大,足以战胜资产阶级统治的时候,特别是夺取政权后,必须把这两个概念区分开来。那时,需要解释的并非“共产主义”概念(因为这个概念并非不明确),而是“社会主义”概念。那时,一定要指出“社会主义”形形色色,共产党只能坚持“科学社会主义”;一定要指出科学社会主义的根本任务是向共产主义过渡,是逐步用共产主义生产方式取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否则,就不是科学社会主义,就只能是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就只能是口头上的社会主义,实际上的资本主义。
苏联十月革命胜利后,列宁的最大失误是:不懂马克思主义对“社会主义”概念的使用是一个革命策略,以社会主义者自居,用社会主义取代共产主义;不懂“科学社会主义”与其它形形色色社会主义的区别,不懂如何向共产主义过渡,不向共产主义过渡,自觉不自觉地背离了马克思主义。
[iii]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9卷(上)20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