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舞能被“招安”吗?


  谁是中国最桀骜不驯的人群?
 
  广场舞阿姨绝对是有力候选。在整体社会资源有限的中国城市,阿姨们自力更生,以去中心化的方式牢牢钉在了城市景观中。其组织能力、抗舆论打击能力之强,展现自我的勇气之坚定,远远超出中国大学中的年轻人。
 
  但是,媒体最近却集中传出消息:国家体育总局和文化部要规范广场舞,发布了12套标准动作。外媒也跟进此事,如FT(金融时报)就以《中国政府尝试“驯服”广场舞》报道:“已然名列世界‘干预色彩最浓政府’之列的中国当局,又开始插手规范老百姓跳的排舞……”
 
  FT中文网新闻截图
 
  似乎,一轮专治各种不服又要开始了。
 
  真的是这样吗?如果真的插手,他们能够成功吗?
 
  【妖娆的规范者】
 
  没那么简单。
 
  这次发布的并非规范版广场舞动作。25日,体育总局就临时召开发布会,称这只是一种引导,并非强制要求。
 
  这套发布的舞蹈即使推广,也很难在广场中流行。舆论嘲弄的一点,就是官方《小苹果》动作欢快,步伐似魔鬼,不符合人们对广场阿姨的印象。
 
  然而,这已经是领舞者王广成为了国标做的修改版。王本职是健身教练,近几年将精力投入到广场舞制作,因为与凤凰传奇、湖南卫视的合作,以及在美国教广场舞,其新闻曝光度远比实际中的流行程度高。
 
  以下是最初的《小苹果》版本以及其他编舞:
 
  其动作更接近健身操。如频繁出现的分腿、结尾处的戳手,都是标准的健美操动作。
 
  这使得它很难被现在的广场舞人群所接受。根据统计,目前广场舞的主要人群年龄为41-60岁,60岁以上比重也很大,且绝大多数为女性,如此灵动、活泼,让青少年都跳出一身汗的舞蹈,显然并不合适她们。
 
  学者对各地广场舞参与者年龄的统计
 
  不过,现实中的广场舞发展迅速。人们一般印象中的《套马杆》、《月亮之上》、《最炫民族风》已是明日黄花。目前,广场舞已经有了非常完备的曲目选择、舞蹈制作的平台。
 
  江湖闻名的“动动广场舞队”、“周思萍广场舞队”《伤不起》舞蹈,优酷点击量均在700万以上,与《平凡之路》MV相仿。
 
  几乎所有流行“口水歌”,都有相应的编舞视频,临安市于潜镇姐妹广场舞版《爱情买卖》播放量超过1000万,而10万以上的广场舞编曲不计其数。
 
  在缺乏其他资源帮助的情况下,充满活力、自给自足的内容制造者已经遍布全国。
 
  著名广场舞发布平台——糖豆网截图
 
  根据舞队与曲目,网站将各色视频区分开
 
  这意味着,无论是中国政府,还是谴责广场舞的人,都不得不正视——现在的广场舞群体已经拥有了罕见的组织能力,个性飞扬、桀骜不驯,线上线下结合完美。
 
  没错,事情正在起变化。
 
  【进击的阿姨们】
 
  除了堪比AB站的内容制作能力,广场舞群体当然有着年轻人望尘莫及的线下活动。线上的内容推出,到团队能够学习、掌握,多数能在一周内完成。
 
  这也许不可思议:中老年阿姨很少出现在互联网舆论中,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功能机上新增个电话本都需要年轻人协助,换了智能机要花半年学习。
 
  为什么互联网知识最匮乏的中老年阿姨,能如此快跟上全新潮流?
 
  这首先和广场舞的组织形式有关。中国广场舞中,排舞形式占绝大多数,其队伍大体按照资历,舞姿的优美、熟练程度,从前向后排列。
 
  排舞队列示意图
 
  后排为新来成员,跟在末尾,亦步亦趋地学习动作,如果学习得足够快,或者舞姿足够优雅,她就可以不断挪向前排。这非常有利于舞蹈动作的培训。
 
  除此之外,对互联网技术很了解,能快速学习新动作的成员,也会很快提高自己的地位。
 
  通常情况下,资历较老,舞姿较好的人,为了争夺前排地位,也不得不学习网络视频下载。她们快速掌握新曲,再教给队伍,排舞的结构又能很快让所有人模仿、掌握。
 
  其次,广场上的竞争关系也很关键。一个广场上一般都有多支舞队,而有号召力的前排舞者,也随时可以另立新团队。如果不能更新新鲜舞曲,旧团队的人气就大大下降。
 
  互联网上的新编曲早已丰富到足够覆盖各种团队需求。广场舞最大的展播平台“糖豆网”,已经出现了明星队伍,人气超高,而且提供视频制作简要指南,方便新的广场舞队出现。
 
  各知名舞队在糖豆网的视频数量及点击量等数据
 
  阿姨们的进击还体现在组织的创造性发展上。青岛、徐州、烟台等都出现了大量的暴走团。与其他地区不同,这些暴走团非常庞大,更关键的是,他们多由广场舞团队转型——徐州云龙湖周边本来仅有数十人暴走,但广场舞队伍不断加入,融合,最终形成万人暴走。
 
  广场舞的加入提高了暴走团的组织水平。原有的舞团一般都转化为方阵,方阵间为了新成员互相竞争,如同各自拉人的广场舞队。
 
  丰富多彩的广场舞队
 
  一些阿姨还试图以招商的方式解决经费问题。
 
  广场舞尽管费用低廉,但音响、电源、教师都需花销,通常由队伍领头者收取,上海地区每人每月的跳舞费用约5元,成都、北京等地价格也都在此上下,一些较小的团队虽不收费用,但由成员轮流管理设备。
 
  但聪明的阿姨们很快发现了免去费用的方法。
 
  以表演“打鬼子舞”闻名的南馆艺术团,在其经常活动的广场挂上一条中信银行的广告横幅,不时宣传该行的理财产品。作为交换条件,银行为其购买舞蹈装备。
 
  云龙湖地区转型为暴走团的阿姨,经常身着XX品牌的文化衫,由后者免费提供,当作暴走广告的交换。
 
  南馆艺术团,背后的横幅:“中信银行来福士支行和南馆艺术团与您共舞财富人生”
 
  广场舞阿姨们真的就能如此桀骜不驯地张扬下去,以至于中国政府根本无法驯服吗?
 
  【“招安”争夺战】
 
  早在体育总局发布12套广场舞之前,各地方对广场舞的推广、管控早已开始。
 
  国家体育总局2012年就推广过广场舞——“佳木斯快乐舞步”(僵尸舞)。2010年,黑龙江省体育局组织培训向全省进行推广,2012年国家体育总局就举办佳木斯快乐舞步健身操第一期全国培训班,30个省的60名学员参加,时长一周。
 
  “僵尸舞”原名“佳木斯快乐舞步健身操”,是由东北佳木斯一位退休体育教师模仿Michael Jackson《Thriller》里的动作创作出的舞蹈
 
  体育总局对12套广场舞的发布会中,提到政府也在制定文件,“引导广场舞健康发展”包括让社区设立健身点、成立广场舞协会等。
 
  其实,协会、健身点的设立也早已开始。
 
  中国市县一级已逐步成立“广场舞协会”,比如,2014年6月20日,广西横县茉莉花广场舞协会成立。长沙等地协会已经举办过大型活动,极富地域色彩。
 
  长沙市广场舞协会纪念毛泽东120周年诞辰表演
 
  广场舞舞者也会被作为各级政府组织活动的演员。大象公会《广场舞思密达》(点击页面左下方阅读原文查看)文中提到:
 
  “遇到政治活动,官方也会邀请广场舞前来助兴。比如2013年,湖北公安县决定用‘万人’广场舞来迎接国庆。在《‘最炫孱陵风,祖国在心中’万人同跳广场舞》的标语的映照下,县委领导们端坐在主席台上,观看1700余名舞蹈演员的排舞演出。
 
  奥运前夕,由北京文化艺术活动中心编排的4个广场舞蹈开始推广,北京市近百名舞蹈干部接受培训,最终20000人参与,并向全国免费发放了光盘。”
 
  一些基层居委会也早就开始向广场舞活动提供场地,提供培训人员。体育局系统的培训班也不定期召开,宣传挑选后合适的编舞。
 
  一些希望在广场舞领域有所斩获的民间力量,也积极投入其中。如2012年在香港注册成立的中国广场舞联合会(China Square Dance Association,缩写:CSDA),就积极与政府合作,培训广场舞领舞者,也办了自己的广场舞评比考级项目。
 
  最近,他们又开发了类似于夏令营的培训项目,面向公众,收取一定费用。以2014年走进《凤舞长安》培训联谊会为例,具体收费标准为:
 
  1:培训+联谊:420元/人(含学费、场地费、景区门票、保险费 、精美舞包)
 
  2:培训+联谊+中晚餐720元/人(含学费、场地费、餐费、景区门票、保险费 、精美舞包)
 
  3:培训+联谊+中晚餐+住宿980元/人(含学费、场地费、住宿费、餐费、景区门票、保险费、精美舞包 )
 
  《凤舞长安》广场舞活动的规章及日程安排
 
  想要“招安”广场舞?目前看难度不小。也许,至少要从选择正确合作伙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