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四(9月19日)凌晨2点,美联储公布了今年9月FOMC货币政策的会议纪要。出乎市场的普遍预期,会议并未提QE缩减计划,反而继续维持每月850亿美元的购债规模不变。
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在会后的新闻发布会中所说的重要内容大致有这样几点:1)维持0-0.25%的基准利率不变;2)维持每月购买850亿美元资产规模不变;3)只有当失业率降至6.5%后才会考虑升息;4)美联储退出量化宽松政策(QE)没有时间表。
或许出于缓和大众情绪的需要,伯南克同时就上述方面提出了美联储一些官员的相应预期:1)目前就业市场状况远不及预期水平,但仍有所改善;2)2016年年底前联邦基金利率将一直维持在2%或更低水平;3)直到2015年或更晚美联储才会开始上调联邦基金利率,2016年后的几年内利率将升至4%;4)预计通胀稳定,今年的通胀预期是1.2-1.3%,预计明年也不会回升到2%。
近期金融市场一直将美联储是否退出QE政策,视为影响后市走向的首要因素。由于会议决定与市场的普遍性预期完全相反,金融市场的第一反应就是,黄金价格和石油价格立马暴涨。据说,在会议纪要公布后瞬间,黄金和石油价格的涨速之快,必须要有毫秒级的操作速度才能够赶在低位买入。
撇开金融市场的过度反应不谈,对于美联储为何在市场情绪都一致预期会缩减购债计划的环境下,仍然维持购债计划不变,有人认为这是美联储的策略,就是会议决定一定要与市场预期的相反。然细思之后,我们会发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在无法消除远不是小数目的经常帐逆差的情况下,美国只有通过联储购债方式,才能够使得美国经济继续得以较为平稳地持续下去。一句话,对于缩减购债计划,美联储并非是不想为,而是不能为也。此次联储会议的决定,只是再次不言自明地证实了这一点。
按照储蓄――投资缺口法,宏观上对一个国家来说,其经常项目应等于储蓄――投资的缺口。而如果经常项目出现逆差,就只有通过国际借款来融通。在经常项目中,国际贸易额占据了主要部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若国际贸易出现了逆差,经常项目都会出现逆差。众所周知,美国从上世纪70年代初开始就一直是个贸易逆差国,也就是经常项目的逆差国。为了保持国际收支的平衡,就必须依靠外国资本为其贸易逆差融资。而从宏观角度看,贸易逆差的产生是因本国国民的储蓄率低,不足以为本国的投资提供足够的资金,因而需要从别国借入储蓄,或者说引入资本。
美国的政府开支也是常年赤字。在多年赤字的日积月累后,目前美国的债务水平已经达到了天文数字,并且还在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增加着。尽管各届政府在其任期内都一再通过提高债务上限来满足各项日常开支的需求,但时至今日,由于政府无法消除财政赤字,并且债务利息开支随着债务总量的上升而变得日益庞大,政府的债务上限一再被迫需要突破。在马上就要来临的10月份,再次要求参众两院同意提高债务上限,已经成为奥巴马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即使明知道单纯地提高债务上限,并非是根本上解决贸易赤字和财政赤字的办法,但囿于美国的经济运作模式,在如此庞大的国家债务面前,已经没有办法从本质上扭转双赤字的问题,只能靠发行更多的债务来度过眼前的困境。早已有明智之士指出,美国的量化宽松政策实际上是饮鸩止渴,但迫于现实的经济运行和政治稳定需要,美国总统也只有选择饮鸩一途来止眼前的渴,而将难题留给下一任。虽然这听起来似乎像在开玩笑,但实际上其间的逻辑关系要分析起来却并不复杂。
伯南克退出QE的前提条件是失业率能够控制在7%或6.5%以下,而同时通胀率应上升到大于2%。然而由于美国的国际贸易逆差难以消除,即使通过采取一些有利的进出口税收调整,能够有所减少贸易赤字,但却仍然会继续存在。贸易逆差的存在,说明了美国的制造业和服务业等在总体上仍然不能达到消除逆差所需要的规模。而制造业规模不足,就使得整个社会缺乏充分吸纳社会劳动力大军的能力。失业人数的难以下降,又反过来导致社会总消费和投资的不足,也就是社会成员和企业对社会产品的总体需求不足,这就难以刺激起通涨率。面对如此供需背离的窘境,为了保持国际收支的平衡,美国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要继续吸引外国资本进入其资本市场,也就是让外来资本购买其推出的,包括各种证券及其衍生品在内的各类金融产品。
本来,若能够适度提高社会的通涨率,从长远角度来看将是可以降低已有债务相对水平的好方法,但是,正如笔者在博文“简析低通涨率之成因”中所分析,社会生产力的大规模提高,已经使得社会能够提供的总供给,从整体上看总是大于总需求,导致了通涨率难以有像上世纪那样程度的提高。因此,只有通过政府购买资产的方式,维持美国资本市场有足够的流动性,以此间接维持美国资本市场的上升趋势,才能对外国投资者产生足够的吸引力。由此可见,从第一期量化宽松政策的出台至今,实际上是美联储通过对虚拟经济的影响而一直在力图主导整个美国社会的资本流动方向。
在笔者博文“人民币国际化的一个必要条件-人民币的净流出”中,曾经提到美元为取代英镑成为世界结算货币,并进一步成为世界储备货币,先是利用积累的贸易顺差进行大规模的对外投资,以弥补美元的回流,而后就是在维持巨额贸易逆差的状态下,达到美元的净流出并被各国储备的结果。至今,美元散布的范围之大,散布出去的数量之多,都已达到了令常人难以想象的惊人地步,但美元的国际储备货币地位却也因此变得更难以被撼动。全球经济或全球金融日益一体化,导致了世界经济似乎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尽管能够认识到美国的巨额债务问题总有一天将难以为继,世界各国却不得不继续购买美国国债;尽管可以不储备美元但世界各国却不得不储备美元。事实上,全世界都已经被天文数字的美元债务绑架了,包括美国自己。
由此可知,美国双赤字的长期存在,使得美国不得不坚定地维持其国内金融市场的稳定,并保持长期向上的趋势,以此吸引外国资本购买其金融产品以平衡其国际收支。而美联储的购债计划,就是达到这一目的的主要手段。一旦购债计划停止,金融市场就将因流动性缺失而立刻下滑。而这将使国际资本流出美国,进一步导致美国陷入更深的债务困境中。
其实,对于美国希望将国际资本引入并圈养在其资本市场之内的目的,只要肯稍作思考,人人都能够弄明白。只是,美元在其发行离开了金本位的束缚后,整个世界就进入了货币因超量发行就不断贬值,而整体债务也会因此不断扩大的阶段。世界整体上的货币超量发行对于改变世界经济的主导力量,并最终导致世界经济实质上进入了由金融来统治的阶段,或许并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看清的。美联储的此次会议纪要或许对于帮助我们认知这一点,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
本文于2013-9-21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