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复与天津水师学堂
□ 皮后锋
抵达天津到1881年8月水师学堂落成,其间整整一周年时间,不可能坐吃干饭,至少参与了对学堂原订章程的修改。比较可知,《续定章程》对原订章程作了大幅度修改,如将招生年龄从17岁以内放宽到20岁以内;将剔退试习学生的时间由两月后改为三月后;将原定章程内第一班学生月给瞻银1两改为4两;针对成绩名列前茅的学生,分别予以奖励[53]。更重要的是,《续定章程》增加了十分详细且超越船政学堂课程的教学计划,强化了洋文总(正)教习的职责与权限范围(详见后文),显然出自严复的手笔。
2.参与学堂招生
当时北方风气未开,水师学堂之类的新式学堂难于招生。1880年冬,吴赞诚“回南就医,顺便赴
沪选募学童”[54],于1881年3月5日在《申报》刊登天津水师学堂招生告示。与此同时,严复自1881年2月(光绪七年正月)起预借两月薪资及船费50两返回福州故里,也顺便为水师学堂招生。严复主持的初选,无论是考试形式还是考试题目,均随意而灵活。如他见到朋友谢銮恩之子谢葆璋,觉得他适合当海军,当即出题考察,一为诗题“月到中秋分外明”,一为八股破题。谢葆璋做完,严复比较满意,当即决定录取他[55];又如伍光建投考时,严复让他解释英文单词“鼠”字,伍光建以一口浓重的粤语应对,考官听不懂,伍光建即以手势在桌上作老鼠爬行状,严复见状大笑,认为伍光建很聪明而将他录取[56]。1882年1月,严复再度在福州为水师学堂招生,当月确定24人,2、3月间又续招3人[57],其中包括严复的妹夫陈弗藩(管轮学堂第二届毕业生)。
1882年5月,天津水师学堂增设管轮学堂。此前一个月,李鸿章指示:水师学堂正教习严宗光精习西学, 于测算、格致具有根柢, 应令该员就近赴水雷学堂,会同原管各道,逐加考校,认真遴选,将其中资质、学业略可造就者,提归水师学堂,照章分班肄业督课。[58]
由此可见,严复担任驾驶班洋文总(正)教习之初,就同时为驾驶、管轮两个专业招生,而且在挑选天津水雷学堂学生时,也是重要的把关人之一。
3.参与聘请外国教习
1882年5月,天津水师学堂增设管轮班,吴仲翔建议由严复的同窗萨镇冰与郑文成分别充任洋文
正副教习,李鸿章批示照办,并特别指示:“萨镇冰暂充教习,原非常局,两年后必须另延洋师,务饬严宗光、萨镇冰预为咨访,届时禀请延订为要。”[59]但延聘洋教习一事进展缓慢,颇不顺利。1883年,严复奉李鸿章之命,函商英国皇家海军学院总教习蓝博德(Captain Lambert),请其代为延订管轮正副教习,分课理法、手艺,薪水分别为200两、100两。蓝博德表示,管轮正副教习薪水标准偏低,中国如需聘请练船教习,愿意一并协助。此外,延募管轮洋教习原拟合同约定:学堂为洋教习提供一所洋房、配套生活用具以及医资药费。同年9月,严复与吴仲翔反复商议,建议将这两条内容删除,代以每月各给津贴银50两由洋教习自理,以免节外生枝,另根据蓝博德的意见将洋教习薪水各增加50两[60]。李鸿章批准了上述建议,指令严复速将改定合同抄寄蓝博德查照妥办,“务须代觅有水师头等学照,学有根柢,教法与现时新式各项轮机相合者赶为延订二名,剋期来津”[61]。此后,吴仲翔呈送《拟募练船正教习等合约》亦获批准。严复旋将和约妥细译寄蓝
博德,嘱其从速妥为延订。1884年10月,天津水师学堂所聘管轮正副洋教习霍克尔(Henry William
Walker)、希耳顺(Georgy Henry Herson)到任[62]。希耳顺殁后,管轮副洋教习一职由本国人刘国桢担任。1885年,练船正教习洋员鲍察、练船驾驶教习洋员倪耳森到任[63]。
4.主持日常教学管理
其一,掌定学堂课程。《续定章程》制订了详细的堂课及部分舰课的教学计划:学生入堂第一年, 所学西学以语言文字为大宗,兼习浅近算学。第二、三年则以算学为要领,如几何、代数、平三角之类,均应指授,而中西海道、星辰部位等项,又在兼习之列。第四、五年所造渐深,当授以弧三角、重学、微积、驾驶、御风、测量、躔晷诸法。若果诸生进境精锐,则帆缆、枪炮、水雷、轮机理要,与格致、化学、台垒学中有关水师者,均可在堂先与训习,以资后来出洋肄业根柢。以上略举次第,应责成洋文正教习循序指授,以期日起有功。[64]
此外,学堂章程还规定,“正教习设立各班日课簿”[ 65],即日常课程表。严复根据章程及学生的资质与课程进展,为驾驶班预课部分舰课,成为天津水师学堂的一大特色。与英国海军官生相比,天津水师学堂第一届驾驶毕业班堂课阶段多学三角、驾驶、天文、重学等多项课程。1886年3月,时任代理总办的严复应管轮副洋教习希耳顺的请求,向李鸿章建议驾驶班与管轮班均增设鱼雷课程,获批准[66]。此后,第二届驾驶毕业班多学割锥、化学、流质重学、动重学、鱼雷5项;第三届驾驶毕业班则多学割锥、汽机、鱼雷3项。曾应邀赴学堂会考的英、俄两国水师兵官都认为,“欧洲水师学堂所留以俟上练船后指授之学,此堂均已先时预课”[67]。由此可见,天津水
师学堂驾驶班的堂课不仅超过了船政学堂,甚至超过了欧洲同类学校。
《续定章程》对外场课也作了详细规定:
学生初入学堂,隔日傍晚,由二、三班洋文教习带赴学堂外,仿外国水师操法,排列整齐,训演步伐,并令练习手足,藉壮筋力。三年后,每日早晚仍由二、三班教习训练枪炮。至第五年,随同外国练船教习,早晚上学堂前样船,学操帆缆诸事。[68]1883年3月19日,吴仲翔提请于学堂前操场东偏,竖立高8丈桅杆一枝,配备桅盘、索梯、铁缆,以便教习课操之余兼教诸生升桅,预练手足而壮胆气。李鸿章指示大沽船坞如式配造[69]。这种为落实章程规定而提出的具体建议,显然出自严复。
其二,主持考评赏罚。据学堂章程及《北洋纪事》第十本,洋文总(正)教习的职责主要为:平时每月底统计学生各门功课分数,按多寡排名,送交总办呈报上司;对二、三班学生季考屡列本班前三名者随时查看,禀请拔班;学生春、夏、冬三季小考、秋季大考以及五年期满后毕业大考时,参与全部或部分考试科目命题,会同监考委员全程校阅试卷,统核分数。
具体而言,1884—1892年,天津水师学堂驾驶班前四届、管轮班前三届先后毕业大考。李鸿章均委托水师营务处罗丰禄会同中外同行专家先行到堂会考,数日后李鸿章亲自到堂考校学生。所有10余项课程,或部分由严复、罗丰禄等命题,或部分直接采用英国皇家海军学院的试题。考试结束后,严复与罗丰禄等仔细校阅试卷,最后由严复为驾驶班各生出具考语,严复出任学堂会办后,同时为管轮班毕业生出具考语[70]。1895年2月,李鸿章赴日本议和,旋奏调罗丰禄随行,他们不可能再度参与此后水师学堂的毕业大考。据《北洋海军章程》及天津水师学堂章程,1894年—1899年,第五、六届驾驶班以及第四、五、六届管轮班的毕业大考模式应与从前基本相同。如1895年11月11日,第五届驾驶班毕业大考,直隶总督王文韶按例前往考校[71],同时邀请英国前水师官登禄担任襄校[72]。由于史料缺乏,许多具体情况目前难以知晓。此外,严复1893年还参与了对昆明湖水操学堂内学堂首届35名结业生的考校筛选工作[73]。
其三,改进教学管理办法。
章程原定视学生季考成绩拔班、降班,而由于学生入堂各有先后、课程进度不一等原因而难于施行。1884年2月,吴仲翔提请李鸿章变通办理:以后每班季考最后数名学生酌予罚扣赡银,如下季考试能不再列本班应罚名数以内,则将所扣银两照数给还,以资鼓励。这种具体的改进措施显然出自严复的建议。1891年4月,第三届管轮班学生毕业,其中“入堂久者已阅七年,近者亦将五载”[74],部分学生在堂肄业时间已超过学制规定。有鉴于此,严复与吕耀斗、罗丰禄共同向李鸿章建议加强淘汰措施:“凡学生初选入堂一年后考试,必须定出章程,严为去取,如此办理,最为引导良法,俾各生均知奋勉,而于偷惰各生,尤可有所警惧矣。”[75]
综上所述,严复担任“洋文总(正)教习”期间,不仅分管驾驶班教学业务,还广泛参与了学堂的
筹建、招生、选聘外国教习等多方面的工作。由此可见,洋文正副教习显然有主从之分,与当今正副教授之类的职称明显不同;与管轮班洋文总教习相比,严复发挥的作用更大。当总办吴仲翔调离学堂以后,李鸿章指令由严复而不是主管行政的监督暂时代理总办一职,充分说明严复当时在学堂
(应无会办)是仅次于总办的核心人物。严璩《侯官严先生年谱》记载:学堂组织及教授法实由乃父一人主之[76],此说对错参半。如前所述,驾驶班的教学管理实由严复主持,严璩记载准确;而学堂的行政管理则由总办吴仲翔及正副监督主持,严璩记载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