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关风雨也关情——三寄任小岗


                                                                  
  
他是我,也许是很多善良人的精神领袖;

  他的天职是恪守良知和道德;

  他的历史使命是惊世骇俗。

  21世纪的中国,是新历史舞台上思想的春秋战国,目力所及,人呵,为什么如此下贱,为什么廉价兜售着仅存不多的良知和道义?

  而他,在浊世的天空,展翅云游,仗剑远行。像古时的哥舒翰———“横行青海夜带刀”。他最达观,也最清醒,最辽阔,也最悲天悯人。

  他是夜里永远不醉的酒鬼,他是稀薄的文人世界里仅有的不屈的剑客,是张扬激情、坚守理想的殉道士,是讴歌血脉、颂扬香火的宗教徒,是被命运过早抛弃的孤儿的慈父,是妙手著文章,铁肩担道义的“烈士”。

  他在逆境中乐观,在几乎没有过的顺境中低调,在大是大非面前哲学,在家族命运颠沛中高昂仁义的头颅,咬牙坚守,永不放弃,他活在精神的世界里,是我们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仍以星火作燃料为主食的稀有物种。

  我以上的文字既不是夸夸其谈,也不是雕然粉饰,更不是文风日下的时代里的哗众取宠。我只是感觉,对于他,我的文字永远是有心无力的牵强,他怎能是文字描述的普通之物,苍白而又苦涩的文字又怎能把这样一位侠义风骨之人写尽写透呢?话又说回来,对于我不踏犁沟地生活在这个始终找不着北的世界,而且永远行走“在路上”,财富也许就是仅有的文字。同时,我从来的恪守是:不为君王唱赞歌,只为苍生说人话。于是,对于他,我还是认为最崇高的礼物便是我并不被世俗和庸者所认可的文字。

  不知从何时起,漫漫长夜里,我几乎写不出或者写不好一些文字了,但是,因为他,我又时常有一些写文字的冲动,甚而至于还有写出一些还令我“自我陶醉”的文字,但更为确切的是——我绝对认为,在这个我几乎绝望的“艰于视听”的世界里,只有他配得上这些阳刚自然,浩气不衰,浩歌当哭的文字。

  他,与金钱和物质无关,却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精神财富,夸张地说,他就是沙漠中踯躅而行的骆驼,是昆仑山之巅永不低头的雪莲,是南国万里江山尽情燃烧的木棉,是故乡永不屈服的厚重的土地之子,是道义正义和良知公平的维护者,是人类心灵的最终守望者。他——就是任小岗,名字不惊人,文字震四海,义气冲云霄——正所谓,仁者无敌,勇者必胜。

  我心疼我的小岗。

  前天夜里,在倒春寒狂虐的渭河之滨的我栖居的那个春雨淅沥的夜里,小岗来自古城西安的足足打了37分钟的电话,敞开心扉,一吐心声,其语如诉如泣,其情大悲大切;让我推开风雨中冷冰的办公室后窗,对着苍茫的夜空放声大哭——

  原来小岗受了这么多的罪,原来小岗吃了这么多的苦,原来小岗经历了这么多的委屈,原来小岗过得如此艰难,原来小岗是如此地大仁大义,原来小岗是如此地知书达礼,原来小岗是如此地大气包容,原来小岗是如此地念家恋家,原来小岗的爱是如此地深厚之极,原来小岗不小,小岗刚中柔情,如江如海,大情大爱,切骨铄金。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我真想大喊一声:苍天呀,别再折磨这个可怜可爱的小伙子了,他的命运已经多舛了,给他一些和煦的阳光吧!

  《圣经》云:“神说,要有光,便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神称光为昼,称暗为夜”。光多好啊,请神给出慈悲为怀且永不熄灭的光,让可怜的小岗走出阴霾,沐浴春风,披上霞光。我还要咬牙切齿地祈求上帝:让风雨再大些吧,把那些自以为是的给小岗带有偏见的白痴们吹到众目睽睽之下,吹到光天化日之下,吹到九宵云外去!让智者得到理解,让庸者自惭形秽,让神光给人光明,让寒风粉碎阴谋;让爱滋润冷漠,让火点燃霜血,让人回归内心,让鱼潜入海底,让孤儿回家,让大人理智;让冰酷的私利投降,同时也让不朽的激情燃烧:让瘸子行走如飞,让聋子听到春的呼唤,让哑巴也为这激情祈祷。

  这是小岗的胸襟,也正是小岗的心结。

  从我对小岗的了解,要让这个谨守良知和正义的猛士放弃认定的道路,无异于“六月飞雪,天地合一”。小岗常说“头顶三尺有神灵”,要让他保持沉默,除非让他瞎了眼死了心,可事与愿违,小岗的眼总是瞋目怒睁,小岗的心永远激情澎湃。在这个雨夜,在小岗的37分钟电话后,他不停地痛苦地自责,“老大走了,走得太突然,太恓惶了,我应当早早关心他”。我充溢着一种放不下的疼,“我心疼我们的小岗啊!”我想借用一句诗人的话对着古城雨中挣扎的小岗说:“疼痛,来吧,不管你怎么强烈,我都不会恨你!”

  我是苏格拉底神密学说的永恒支持者,我还想对小岗说:“坚强一点,委屈不曲,精神无敌。”

  人们啊,不要再苛求小岗了,他已经非常不易了!但愿逝者能在高空中看出一些破绽,看清一切面孔,看见一点名堂,看透云里雾里的奸笑,看遍世态炎凉的狰狞邪恶,看尽早已定格固化的人心不古。

  亚里士多德主张“看见”。为此,行为与行动就至关重要了。

  小岗,与世不绝,却与世不同。

  我们的世界里,说者云云,而行者寥寥;小岗是秉承“执行力”的君子,他说一不二,敢做敢为;认准的事,哪怕前面是崎岖小道,万丈深渊,也勇往直前,无所畏惧。而很多时侯,他都在沉默,都在寡言,都在低调,都不哗众取宠——我有时还感觉小岗有些口吃,像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索尔仁尼琴,三十年的口吃,却一鸣惊人,为俄罗斯苦难的子民呈上一部充满着人道主义情怀的旷古绝今的《古拉格群岛》。小岗也是如此,数年来,他已经出版了两部专著,第三部作品出版在即,他诚挚地约我为他写篇文章以作纪念。

  我怎能不为小岗而重拾刀笔呢!

  当人们惊讶于学工科出身的他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我看到了在苦难中挣扎的小岗,我目睹了在逆境中拼搏的小岗,我经历了在绝望中守望的小岗,我佩服了在末路中挺拔的小岗,我敬重于在社会边缘不屈不挠艰难跋涉的小岗,我五体投地于几近亡命天涯而精神闪烁的小岗:一个如此宽阔,如此仁义,如此执著,如此大爱之人,他的文字除了闪光,就是不朽;除了永恒,便是千古;除了高山流水,更是高山仰止。

  古人语,文如其人。世人多是以文识人,而我却是以人断文。我始终认为,人如果是座丰碑,他的文字也一定是座丰碑。正如马克思所言,“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我感觉这话用到小岗身上再恰当不过了。他的文字就是他的精神家园,在这方厚重的土地上,他象农夫一样辛勤耕耘,他所热爱的文字就是他至高无上的圣祖,是他夜里的太阳,是他灵感的起搏器,是他生命中的呐喊,呐喊中的守望,守望中的挣扎,挣扎中的不弃。

  有人以为,小岗写的多是一些时事文章,严谨有余而文采不足,其实,“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在这个超现实的社会里,浪漫主义的写作只能是满足自欺欺人的心理鸦片——而小岗是理性的、现实的,他的激情也是理性的、现实的激情;然而,认清了这个世界,剖析了这个社会,小岗却从不肯趋炎附势,总保持着做人的良知和自己独特的人格,于是他的身上似乎多了些悲剧色彩。

  人啊,为什么总是舍本求末?世态啊,为什么总是舍近求远?苍天啊,为什么总是黑白颠倒?人心啊,为什么总是表里不一?

  小岗是大悲的人,小岗更是悲中大慈的人。正视这样的人,我们只有深感自卑和自惭行秽。别忘了,语言是苍白的,人是不朽的!小岗的精神及他的文字——不屈的精神和不朽的文字,是对当今功利世俗和浮躁世界的辛辣讽刺,在犬儒主义盛行、充满假慈悲和真麻木、许多人没有了判断力和是非观的当代,我们恰恰稀缺的是这种“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的风骨和义胆。

  小岗是有情人,小岗的情撼天地,绵江海,泣鬼神,系骨肉,润人心。面对不古的人心、世俗的劣化、亲情日渐衰竭的当今社会,他永怀亲情如天如海的情愫,永饱亲情至上、亲情无敌的骨肉情感,哪怕这亲情曾经无情地伤害过自己也全然不顾。

  《庄子》云:“至仁无亲”。基督耶稣则当众指着母亲说:“这个妇人是谁?”因为玛利雅不理解他。

  公元前583年,离家十二年的释迦牟尼王子悉达多身披袈裟回到他出生的迦毗罗城,他没有向他的父亲净饭王的权杖致敬,也没有因为沿街乞讨的托钵僧身份而感到羞愧;相反,他以大慈大悲的智慧溶解了父王心头的嗔怒,使病榻上垂死的老人因为认识到高于王国的佛国和高于王法的佛法而悲欢交集。随后,曾用乳汁哺育过王子的姨母波阇波提也削发为尼,并向释迦牟尼顶礼。

  按照人世间的孝道,这是不是有些忤逆呢?

  佛祖是超人,自然不必理会凡人的俗套。

  他开导并接受父母的皈依,不是不孝,也不是孝,而是灭度,灭而度之,是大悲,大慈,大爱,大孝。

  我之所以写以上的文字,因为小岗是我心中的神啊!

  孩提时,家庭的纷争特别是祖母遭受的苦难使小岗的心灵倍受创伤,可他无力改变这一切。大学一毕业,他便孤独地离家出走,远赴南方,过起了苦行僧的生活:他曾风餐露宿,饥肠辘辘;他曾挥汗如雨,磨砺心智,最终,他还是割舍不下亲情,回来在祖母床前侍奉以尽最后的孝道——没有人为此感到汗颜——在故乡的土地上,他跪在祖母坟前放声恸哭,悲伤欲绝——这已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了解小岗的老人说:“娃吃了不少苦,也没办法说啊,娃是有心的……”

  命运弄人,2012年春节前一个寒冷的深夜里,小岗的大哥出车祸走了。也许亲人间会有某种不可知的心灵感应,出事前的一个月里,小岗总感心神不安;那天夜里,大哥给他打来了电话他却没有接到,小岗为此倍感自责:“如果我能在电话里劝劝他,说不定就不会出事了!”在生死两重天的殡仪馆里,他长跪不起,给冰冷的大哥小心翼翼地装上了他的名片,嘴里喃喃自语,“想家了,就打个电话!”

  亲情,小岗看得很重;每每提及,泪流满面。大哥英年走后,留下了一堆纠缠不清的债务和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小岗说,钱不算什么!侄女是任家的血脉,我要把她当亲生女儿养大成人!他这么说也这样做,无数次,他为侄女学习上的些许进步而激动不已,为侄女的任性贪玩而整夜忧愁。面对家族对他的不公,他没有丝毫抱怨,只有担当和负重。前几天,他还说,要给父母换一套大一点的带暖气的住房,让老人早享清福。

  人生如烟,岁月如歌;仁者不惧,良知万岁。未来的日子里,我很为小岗捏一把汗:这么一位与苦难为伍的不屈勇士,在自我的生存尚不宽裕的境况下,勇敢地挑过家族的重担——上有九十岁的外婆、七十古来稀的双亲,下抚未成年的侄女,这泰山般的责任会压垮他吗?人们又一次活生生地看到,小岗不小,他一生践行着中国传统先圣贤哲的古训“敢为天下先”,“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之禀性,其精神可敬、可叹、可赞、可歌,亦可泣!

  不经意间我发现,小岗的头发竟然白了,四十岁还不到呀!

  在“恶人如烟”的世界,谁引导我们来到这不地道的人间?到处都是不信和不义,比风雪还寒冷,比无家可归还伤心!就像孔老夫子在泗水边歌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

  而小岗,依然在人生的绝处保持着侠风义骨。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我大略晓得他在南国支边期间曾冒着生命危险抗洪抢险,他在家乡因一富户强配民女阴婚而在墓前挡住对方数百人不让下葬,他在西安街头置个人安危于不顾勇擒手持匕首的小偷……他对朋友有情有义,哪个有困难,只要他知道了,都要想方设法地帮一把;几个人聚在一起吃饭,他总是抢着掏钱买单;朋友有缺点,他会毫不留情地指出来,哪怕当场让人下不了台。

  十几年前,我曾在小岗寄居多年的十来平米的破旧宿舍里,受到他热情的款待;那正是他人生中的最低谷。他告诉我说,吃的馍都是乡下亲戚给蒸的。那天,我吃了他特意做的莲菜肉饺子,两人喝了一斤多白酒,说了一大箩筐话,从那时起,我对小岗的认识有了质的变化……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居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小岗不正是当代的颜回吗?

  小岗是把思想写在天空的人。

  他热爱土地,就象诗人柳青所喟叹的“为什么我的眼里总噙满泪水,因为我对这大地爱得深沉”。他从小在农村长大,家乡的记忆深刻地烙在脑海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故土的依恋愈发坚定。每年清明,那怕工作再忙,他也要带上家人扫墓,这不仅是对先人的尊重,更对生命的敬畏和对传统的继承。小岗的大哥去世后,他不止一次地说“还是让老大回家吧,那里安宁”,就足以说明他的内心世界永远眷恋着生养他的那片故乡的土地,他身居都市只是为了生存,为了担当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对家庭、对孩子,对非生而养育的另外两个孩子,这是一份难能可贵的慈父之心啊!

  更重要的是,故乡永远都是穷途末路者的投奔之地和拯救之地,是最适合埋人的地方,是最能安放灵魂的天堂。呜呼,游子之心苦矣,故乡之情浓矣,归乡之路远兮,人生之路艰兮,沧然泪下泣兮,谁知游子心兮!

  自古以来,中国的文人无论在朝在野,其精神的颅骨间均带有儒教和道教这两把铲钳的痕印。儒教与道教的学说不仅为帝国的发展与稳定提供了理论基础,也为国家的精英们建功立业或归隐山林准备了进退自如的哲学依据。然而小岗始终坚守着自我的人文使命和创作灵魂——乐于精神的自由和个性的张扬,不为世俗的浅鄙和功利的可恶而见风使舵,见利忘义,从未为浪得虚名而苟且偷生。

  在这个信奉丛林法则的社会,小岗总是在咬牙奋斗,像我们辛苦而忍耐的祖辈一样,劳动,思考,写作,奔波,养家糊口。他在苦难里诞生成长,他的生命标志、人生姿态、精神海拔,思想与幻想,隐忍与冲动,理智与鲁莽完全与充斥着亢奋的肉体而鲜有不眠灵魂的当代文人格格不入。小岗的劳作是艰辛和神圣的,正如孟子所言,“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他的文字,极少有无病呻吟之声和玩弄词藻陋习,倒有一些慷慨之声和山野之气,任何不解其人的评价都是狭隘和幼稚的。

  说内心话,我喜欢小岗的风格和气质。

  他卓尔不群,颇具浪子精神和骑士风度。他勇于剖析自己的灵魂,不断修正前进的方向。他是个人的、浪漫的、英难的和庄严的,同时也是边缘的,倒霉的,凄苦的和悲凉的。我有时倒觉得由于执著、理性和良知,他是一个“多余人”,他被神秘的命运抛向旷野,充满着渴望与绝望,洒脱与蛮力,爱欲与死亡,麻木与神灵。我总感到他内心狂暴的孤独与无助,矛盾与忧郁。他的遭遇、他的辛酸,是常见的、稀有的;他的血性中多少带有一些豪侠的战斗基因,而命运也时常把他抛向刀光剑影的风口浪尖。

  很长一段时间里,小岗以文为生。他尽情地讴歌真善美,无情地鞭挞假丑恶。有人说,小岗就像一本厚重的传奇大书,他张扬的外表下,其实蕴含着对故乡的赤子之情,所以才能够不计个人得失,尽情描绘了一个生机勃勃的锦绣三秦。是的,当人们或急忙于应酬,或急忙于赚钱,或休闲享受时,小岗象蜜蜂一样默默采撷生活中最美的花儿,一百年后,他将为这个世界留下了最珍贵的精神财富。

  颠簸流离的生活中,小岗一手牵着命运的烈马,一手拿着不屈的文笔,一手捧着不醉的烈酒,一手又提着正义的利剑,在南山脚下吟唱,在渭水河畔畅饮,在沙漠中独行,在云雾里祈祷,在残酷的世界里猛打天下,在功利的社会里静心沉思,在冰与火的考验中洗沥锻造,在背叛和道义中冷眼眺望。他和他的作品便拥有了一种不同凡响的既张扬又内敛,既刚烈又忧郁,既自主又宿命,既快感又无奈的精神气质。

  小岗嗜书如命。凯勒说:"一本书像一艘船,带领着我们从狭隘的地方,驶向生活的无限广阔的海洋。”我以为,一本书像一把火,带领着我们从黑暗的世界,走向生命的永恒进化的世间。后来小岗能从一个学工科出身的转瞬一跃成为一个出书立著的大“笔杆子”,这和他骨子里对书的强烈情感是分不开的;而另一方面,读书以及对书的强烈感情往往同人生的苦难,尤其是少年时代的苦难紧密相间;在亲身经历了人生沧海后,这些书籍就成为思想启蒙的源泉。

  小岗的童年,煎熬了人生无与伦比的煎熬,饱经了人世无法比拟的苦难: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肉体的遍体鳞伤,心灵的痛苦煎熬,灵魂的抽筋铄骨,生活的风雨洗沥,心路的坎坷涅磐——一切的人生之疼、之痛、之苦、之难、之无可奈何,之心灵放牧,之锤锻敲打,都在小岗身上验试。他不怨天忧人、不申辩迁怒,总是咬牙挺过——苦难是人生的一本大书,仿佛有神光的点拨与庇佑,富有灵性的小岗把一切的遭遇转化为对文学的追求,也许那些文字的力量给了他精神的支柱和人性的光芒折射。

  小岗喜酒,常与文人墨客、志趣相投者“忘形到尔汝”,他的文风也和他的酒风一样,干脆利索,简洁痛快,是非分明,结结实实。宁醉,也不玩弄虚假的人情别文。小岗更令我永不忘怀和吃惊的是,他喝完酒,其语气之果断,姿态之从容,心绪之浩荡,目光之无畏——纵然有一些醉意,他对话语的放纵与控制,表现得颇为“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而且他永远的品格是:悯人之苦,乐人之善,济人之急,救人之危。

  在这个充斥着“没有灵魂的肉体”的时代,小岗不拘小节的粗豪,视金钱如粪土,淡泊功名,根本不把求田问舍之徒放在眼里。他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常思索“人生的真谛是什么?生命的价值在哪里”诸类深奥的哲学命题。是的,现代社会是开放与多元并举的社会,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力和自由。但不管怎么选择,一个人都应当坚守最基本的道德底线与人生准则。小岗身上流淌着道德的血液,“宁可毁人,不可毁誉”、“宁可穷而有志,不可富而失节”,这些传承千年的人生信条就是他的生活指南。

  对我而言,小岗是一面镜子,一个活着的传说,我仰望他身上所潜在的一种精神——仁爱天下,明心见性。在旷野中呐喊令狼豺虎豹畏惧的勇气,在字里行间点亮灵魂迷失者的心扉。

  我见过一些对文学不义的家伙,当他们身处卑微,需要文学的温暖与陪衬时,他们象狗一样撕魂裂魄地表达对文学的至诚;而当他们一旦时来运转,地位升迁,速朽的皮囊感到了些许的膨胀,他们就开始率先流露出对文学乃至整个人类精神生活的不屑与鄙视——这种人对待朋友的态度,大约也逃脱不了实用主义的干系吧。

  著名的英国政客帕麦斯顿勋爵认为,“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说得固然是国与国之间的交往,但国家主义不就是放大了的个人主义吗?

  我不喜欢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狐狸,也不喜欢信奉实用主义的政客和市侩们;我喜欢有情有义的人——小岗就是这样的人。

  在对小岗的回忆里,我感悟到他就是一个自明的天体,已经无需借助别的光源来照亮自己。他自己发光,并且他的光足以充满和照明他自己和他正遨游的这个宇宙的一切黑洞。我更加坚信,由于小岗对文字的真正热爱,他的文章体现了他对文学、对人性、对宇宙的睿智和灵性。

  正如,每一种鸟儿都有自己独特的叫声,率性永远是小岗的专利。

  小岗曾坦露心迹,“人生旅途中,无论遭遇多大的激流,多长的黑夜,我也要拼力激起一朵浪花,绽放一丝光芒!”他的人生态度足以感染身边每一个人。他崇尚原始的伟力,他不惧怕国王乃至亲情的流放,他悲天悯人,大气赫赫;令人印象最深处,莫过于酒醉之际,声似宏钟,发如雄狮,形若胡人,动辄有奇思妙语,言人所未能言,抒人所未敢抒。我认为,因他有大力之心,才有大力之文。

  我为我热爱的小岗写下如此文字,在夜的呻吟里,在绝望喧嚣的市井里,因为热爱和仰望,我的文字是那么地运用自如,但由于生长在不毛之地的乡野荒原,劳作于艰于呼吸视听的偏僻一隅,苟活于一派欣欣向荣的太平盛世,我的文字也多少表现出我常有的不安和警惕。

  不过,“我思故我在”,我还是相信,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能够“让无力者有力,让悲观者前行”——无力者终将伟大,悲观者必会欢颜!

  此时正是深夜,料峭的寒风呼呼地掀动着我的栖居之所,我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摇晃。而一想到小岗,想到有为他写一些文字的能量,我的内心反而感到些许的温暖与宁静。也许文字有时也挺管用的,你看,汉代刘家的江山早已灰飞烟灭,而《史记》却一天天重了起来。

  命运,不过是失败者无聊的自慰,不过是懦怯者的解嘲。人们的前途只能靠自己的意志和努力来决定。俄罗斯诗人洛扎诺夫曾说,“没有灵魂,先生们,所以产生不了文学。” 恰恰相反,小岗的灵魂是多么美丽和宽广,那么,小岗也终究成为真正的文学人,他的肉体与灵魂是合一的,这种合一分娩出的作品也将永远是文字的海拔与灵魂的天堂合二为一的。

  不信,在这个纷杂浮躁的时代,让我们静心拭目以待吧!

  
                                     作于2012年清明前夕

                            (作者雷宏宁,系民办教育家、农民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