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童年的“靸嗒板”


  想起童年的“靸嗒板”

      工业化的到来、塑料拖鞋、真皮拖鞋随之而来,环境也随之恶化,就连靸板子“呱嗒呱嗒”独具韵律的走路声,也只能是在梦里倾听了。

  周仕凭

     

      2010年6月,本人采访了因拍摄“垃圾围城”而闻名的国内著名摄影师王久良,所写文章的题目就是《用良心观察垃圾》。

      久良是山东潍坊人,他拍摄的“垃圾”,不是一些人想象中的工业垃圾,而是我们每个人每天信手扔掉的“生活必需品”,然后被城里的垃圾清运车拉出城市,到垃圾场一倒了之。

      他去过北京400多个垃圾场,跑了3万多公里,整天对着垃圾拍照、摄像。据说,为了完成《超级市场》这个作品,他在垃圾堆了捡来了近十万双拖鞋,有的还是崭新的,包着塑料膜,印着大饭店的名字。

      一次性生活用品的泛滥使用,使城市承受着不堪忍受之重。就如宾馆饭店里的一次性拖鞋,每天要消耗多少?到2008年末,全国仅星级饭店就达14099家,拥有的159.14万间客房,哪怕这些星级饭店客房的入住率只有50%,一次性拖鞋的使用量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这就不由使我想起了童年时的靸板子。

      靸板子一词,是我们老家的方言(连云港市灌云县及周边),又被人们称之为“靸嗒板”,按照现在的话说,就是木拖鞋。到了夏季,男人们穿着短裤,光着上身,穿着靸鞋,在屋里屋外村头巷尾走来走去,好不惬意!

      记忆中,每到夏天来临,哥哥就会在床底下翻出一双靸板子,用水洗去一个冬天落上的浮尘,然后穿在脚上,在地面上走来走去。那鞋底接触地面和脚后跟的声音,很有节奏——“呱嗒——呱嗒——呱嗒——”。也许,“靸嗒板”这个名字,就是与靸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有关联。

      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靸板子可是年轻人的时尚,不仅我的哥哥有,邻家哥哥也有。夏天来临,一个热爱时尚的小伙子在家里如果没有一双像样的靸板子,那会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情。

      在那个年代,人们是很少去城里买鞋子的。我们所穿的鞋子,都是由母亲千针万线纳出鞋底、缝出鞋帮后做出来的。所以,到了夏天,为了节约鞋子,没有靸板子的人一般都是光着脚,在被太阳烤得滚热的地面上走来走去。一个夏天下来,脚底脱几层皮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靸板子是用厚约两公分的木板做成的,形如脚板,但要比脚板大一圈。记得小时候,看到别人穿着“靸嗒板”很眼馋,我就和邻家的小伙伴刘大全四处找木板,准备做一双属于自己的凉鞋。

      制作靸板子的板材很有讲究,臭椿、楝树、桑树、榆树等质地比较硬的木板很容易开裂,最合适的板材是柳树,因为柳树板不仅易加工,且质地要比其它板材绵柔得多,也经得住水泡。

      找到木板后,将自己的布鞋底靠在木板上,用铅笔照着布鞋底画一圈,一双靸板子的大致形状就跃然板上。

      在板上画上鞋底印,只是制作靸板子的开始。余下来要做的事,就是用锯子锯掉“鞋底”四周多余的木板,用刨子将已经成型的木板两面及周边刨光滑,一双靸板子的鞋底就形成了。

      接下来,就是将已经找好的、宽约一寸的帆布带子,按照脚面的高度确定长度,将两端用铁钉钉在木板鞋底前端,就这样,一双有模有样的靸板子就做好了。

      穿着“靸嗒板”走路,可不像平常穿着布鞋走路。因为靸板子底部不能弯曲,所以走路双腿的姿势很“古典”。穿这种鞋的人走起路来,基本是两条腿的膝盖不打弯儿,也就是直着两条腿款款而行。

      脚上穿着靸板子确实很舒服,但是绝对不敢撒丫子跑的。只要你稍微跑得快一点,“靸嗒板”就会从双脚上“飞走”,有时还会砸到自己的后背。如果你跑得太快,靸板子还会从前到后爆裂,一双“靸嗒板”就会在瞬间报废。

      所以,凡是穿着“靸嗒板”的人,在没有开跑之前,一般都会将靸板子脱下来,或拎在手里,或别在裤腰,然后撒丫子狂奔。等跑完,再将“靸板子”穿上,很是方便。

      靸板子由于是木板做成的,其透气性能自不用说。所以,夏天穿着这种鞋子,虽然脚板底的感觉很硬,但很凉快,更不会生脚气。如果穿脏了,就舀一瓢水冲冲,或直接走到水塘的码头边,将脚伸到水里“摆”一下。

      穿靸板子的人,走起路来“呱嗒呱嗒”的响,尤其是走在石板或水泥地上,响声更大。记忆最深的是跟着大人到城里的澡堂里洗澡,澡堂里的池子外堆着一堆靸板子,这些靸板子好像都是机械做的,那么圆润和光滑,而且板子上都是上了桐油的。

      这里的靸板子由于穿得时间长,有的底部前面已经磨得很薄。洗澡的人们脱去衣服,找一双适合自己脚大小的“靸嗒板”穿在脚上,走在澡堂的水泥地面上,木鞋底接触地面的声音在澡堂里回荡,清脆且空灵。

  原来以为,靸板子是乡人的发明,后来才知道,这个不起眼的两块板子从“发明”到现在已有5000多年历史。1986年,在宁波市区西北24公里处,距河姆渡遗址8公里的慈湖,发掘出土了器形完整的木拖鞋。

  这种木拖鞋,也就是木屐。有古书记载“屐者,以木为之,而施两齿,可以践泥”。我们的先祖就是将靸板子下钉上或刻上“两齿”,在雨天行走的。木屐,又是木底鞋子的通称。《辞源》称,前后带齿的木板鞋 鞋帮呈船形,木齿较高。

  也有资料说,木屐始于晋文公。相传,晋文公重耳继位前曾经长期流亡,某次他在卫文公那里吃了闭门羹,前往齐国向齐桓公求助。途中,重耳染上风寒发高烧,昏迷中他说想喝一碗肉汤,可是随从们都身无分文。此时随行贤士介子推偷偷从自己腿上割下一块肉,然后煮了一碗肉汤。重耳喝了,风寒不治而愈。重耳后来获得齐桓公的支持,最终成为晋文公。

      晋文公掌权后,随从们争相申报功绩,都加官晋爵了。惟有介子推很低调,“不言禄”,背上老母隐于绵山。后来晋文公终于想起了那碗救命的肉汤,于是上山去请介子推下来领受封赏。可是,介子推不肯下山。无奈之下,晋文公放火三面烧山,留出一面作为介子推的逃生通道。然而,介子推和他母亲,居然抱着一棵树活活被烧死。

      为了纪念,晋文公将烧死介子推的这一天钦定为“寒食节”,全国禁生烟火,第二天钦定为“清明节”。他还将吊死介子推的那棵树砍倒,亲手设计制作出一双木屐,这可能就是世界上第一双拖鞋。他经常望着木屐念叨:“足下,悲乎!”以后“足下”就成为了对朋友的敬称。

      唐代大诗人李白也留下了“一双金齿屐,两足白如霜”诗句,诗中的“金齿屐”,也就是木屐。可以想象,当婀娜多姿的姑娘赤足穿着木拖鞋,从青石板上“呱嗒呱嗒”地走过来,那画面绝不亚于戴望舒笔下《雨巷》里打着油纸伞从小巷走过的丁香姑娘。

      古代,先辈们穿着木屐在这片土地上劳作,好像一件非常遥远的事情。其实,木屐的绝迹,也就是近二三十年的事情。记得小时候,每到冬天的阴雨天,很多人的脚上都会穿上用芦苇花编织的“高木屐”。这种木屐的底部,就是在形如靸板子的底部加上前后两个高约两三寸的“木齿”,而穿“高木屐”的人,有的走路如同踩高跷一般,有的则迈着细碎的步子。

      由靸板子写到木屐,还是出于对本文开头环境问题的思考。如果我们的先辈也整天沉迷于一次性用品当中,我们现在的环境会是什么样子?工业化的到来、塑料拖鞋、真皮拖鞋随之而来,环境也随之恶化,就连靸板子“呱嗒呱嗒”独具韵律的走路声,也只能是在梦里倾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