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上篇说到1989年6月中旬,我在宁波大学任教的日子)
1989年6月16日 星期五
我和父母搭乘昨晚上宁波到上海的列车,取道上海回西安,我用暑假假期送父母回家。列车行至杭州,窗外雨点骤起,噼噼啪啪地敲在窗玻璃上,难得的凉爽驱走了车内的闷热。夜行列车于今晨将我们送到了上海。
妈妈在上海有五个弟弟妹妹,其中大舅和三姨是同父同母的,小舅和四姨、五姨是同父异母的。大舅有精神病,没法和我们沟通,我们每次去上海,也只能住在三姨家里了。早上到了三姨家,三姨和女儿小萍还睡着,三姨夫已经上班去了,三姨的儿子利华现在在卖蔬菜,没住在家里。三姨家住在中山南一路的鲁班路和打浦路中间。
三姨起来后,我们和她一起去菜场买菜。鲁班路上新开张了一家清真小吃店,卖牛肉汤包、牛肉煎包和牛肉汤,我们四个人吃顿早饭,花了五元钱。
在定海叔叔家里的生活简直像是在吃斋,到上海阿姨家就不同了,饭桌上总是荤素搭配着,时鲜蔬菜油汪汪的,甜甜的菜让人胃口大开。
晚饭后,我去位于徐家汇路、马当路口的五阿姨家玩:五姨夫还没下班,五阿姨一个劲地逼着女儿吴茜做功课,又吵又打的,真没劲!我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1989年6月17日 星期六
早上起来,我又去五阿姨家了,找五姨父玩;五姨父比我大一轮,性格开朗随和,和他聊天很开心。五姨父今天休息,中午,他留我吃午饭,一个清蒸带鱼和两个素菜。我不太想在五阿姨家吃饭,他们过日子很节俭,没有三阿姨家吃得好;我留下来吃饭,主要是想和五姨父多说说话。
五姨父让我到他们家来住,我没有告诉五阿姨和五姨父,我父母也来上海了。在五阿姨家里没有在三阿姨家里自由,五阿姨也远没有三阿姨待人那么诚恳、爽直、热情和大方。我下午1点多钟走的,借了五阿姨家一个钢丝床。
三阿姨把利华的房间让给我们三个人住,父母睡大床,我搭钢丝床;昨晚我们三个人挤睡在一张大床上,真难受。
晚饭后,我和妈妈、小萍,一起去三阿姨所在的上海钙塑建材厂洗了个澡。工人们休息,空空的浴室里就我一个人在洗。小萍早早地就回去了,她惦记着她正在装修中的新房;我陪妈妈和看大门的三阿姨说说话,等到晚上10点钟三阿姨下了中班,我们一起回去的。
1989年6月18日 星期日
今天我和父母、三阿姨一起出去逛街:先到打浦桥,再去静安寺和曹家渡。妈妈和三阿姨的娘家,原来就在打浦桥那里的泰康路上,而妈妈和爸爸结婚的时候,就住在曹家渡。
中午,我们一人吃了碗辣肉面,1元5角,外加10%的冷气费;下午,我们吃鲜肉月饼,2角5一个。冷饮店里,很少有以前那种物美价廉的桔子水了,代之以雪碧和芬达饮料,8角钱一瓶。高消费,上海走在了全国的前头!
上海街上,很多男女都穿着睡裤;今天,我在阿姨家附近的瞿溪路菜场摊头上,也买了两条,5元5角一条。
1989年6月19日 星期一
早上,我又去五阿姨家找五姨父玩了,五姨夫不在家,他在门上给我留了张条子,说出去打听出国的事了。晚饭后,我又去找五姨父了;一进门,五阿姨就说:他一直在等你,洗澡也不敢去洗。
表妹吴莤要复习功课。我就和五姨父一人一张躺椅,坐在天井里聊天;电视机放在厨房里,我们只是偶然瞟一眼屏幕,二人谈得很投机,从电影电视、风土人情到市井百态,海阔天空、无所不谈。比如我们津津有味地谈到了法国男星阿兰·德龙神秘莫测的性格,和法国女星罗密·施奈德无与伦比的美。
五姨父特别讲到了他对家庭生活的厌倦,说“早知结婚这样,说什么我也不结婚了。”他还打比方讲到了一张画:一个笼子,外面的人拼命往里挤,里面的人拼命往外挤;说是很多结了婚的人都很欣赏这张画。他若有所思:“我为什么想出国?就是想摆脱家庭的烦恼。”我担心五阿姨:“你走了,留下他们孤儿寡母怎么办?”他玩笑:“她可以再找一个呀!”我笑说:“你胡说!”他改口:“找一个佣人帮她,她辞职在家里带孩子,我每月寄钱回来。”
1989年6月20日 星期二
今天,我和父母、三阿姨一起去金陵东路转转:我从小跟妈妈来上海玩时,妈妈特别喜欢去转金陵东路;这里一家家的小店让过街楼遮掩着,显得休闲和随意,东西不是很贵、游人也不多。可惜,现在金陵东路在修街面,沿街搭满了脚手架。走过那家老店,我们吃水果、银耳、莲子、大西米羹,去年我来这里吃过赤豆羹。
也许我是受了从小生长在上海的母亲的影响,我特别喜欢在上海逛商店:商业街又多又长又丰富,走走看看像是在看展览似的。我更喜欢看,而不太喜欢买;多看多比较后,考虑再三,我才会买一样东西。三阿姨不耐烦了:说看了好就买下来,又想东西好,又要东西便宜,这种东西哪里买去?我不觉得:我看只要有时间转,不难碰上又便宜又好的东西。
三阿姨家的隔壁邻居经常来叫我们搓麻将,1角钱一个子,包出冲;有时我们三个人中间去一个人,有时父母一起去打,有时三阿姨也去,小麻将搓搓也挺有意思的。
1989年6月21日 星期三
五姨父喜欢和我聊,我也喜欢听他讲;所以,只要他休息,我就去和他聊天。他让我晚上去,我也不想白天去,要去吃饭就要拿东西去,大家都麻烦,饭后聊聊大家都方便。不过,即使是晚饭后去闲聊,五姨父也会拿面包、西瓜、雪糕、可乐和桔子水等给我吃的,这样老是空手去也不好;我今天买了四支熊猫雪糕拿过去,看到住在五阿姨家隔壁、长年患有精神病的大舅舅坐在门口冲我傻笑,我就把我的一支给了他。
五姨父晚上10点半送我出来,走到12路汽车站,我们站住了他还在讲,讲他插队时的经历和他在农场时的初恋。他显得很激动:“到现在为止,我从奉贤农场返城的日子,是我此生最高兴的日子,比我结婚、生孩子还要高兴。”尽管我对他讲的事情并不都感兴趣,但我喜欢和五姨父在一起:他绘声绘色地讲述像是在讲一个生动有趣的故事,表情很生动,还有动作配合,我觉得像是在看演出一样。
已经是半夜12点了,没有公交车了,我走回去的。我喜欢在这浪漫夏季的晚风中,一个人静静地走,让翻飞的思绪和无限的感慨慢慢安静下来。
1989年6月22日 星期四
今天我和父母先去逛淮海路再去逛南京路。中百一店,我去年来就没有进去转,东西庞杂、柜台乱,又闷又热、人又多,有一种压迫感,已经顾不得细看和挑选了,匆匆扫一眼,就想赶快逃出来。相比之下,华联商厦内部的装饰华丽,又有冷气开放,要舒适得多。我读到过一篇文章,说商店太大了并不好,电梯、空调要耗费许多钱,乱哄哄地也不利于顾客仔细观看和认真挑选,不如中小商店实惠。
南京路的一家商店里,在处理女式涤缎短袖衫,15元一件。我们买了一件,看到衣服上有个瑕疵,想要换一件;可是两个年轻的女服务员硬是不给换;父亲气愤之极,一把夺过一个女服务员手中拿着的一件,再把我们先前拿的那件扔进了柜台。那女孩居然骂爸爸是神经病,我和爸爸毫不客气地指着她说:“再骂一句,搧你!”有人有一种自认为是的坏毛病,不能对他们太客气!一时间,旁边围满了人,有几个服务员也过来帮腔,我推推爸爸,走了算了。
上了公共汽车,我和妈妈坐在最后一排,一个中年男子为了抢位子,不知羞耻地硬坐在了妈妈身上,我一把将他拖了起来。有人说中国人缺少自尊自爱,我想这也是适者生存吧!
1989年6月19日 星期五
晚饭后,我还是去找五姨父聊天;一聊就是几个小时,6点多钟吃了晚饭去的,到那里还不到7点钟,总是要说到10点钟以后才走。有时,五姨父送我出来后还要站着再说说话,这样可能就没有末班车了,我也只能走回来了。
今天五姨父送我出来时,我们穿过窄狭的走廊,黑暗中,我的脚踝碰在了自行车的脚踏上;五姨父一边说着:“碰到你,我都心疼”,一边弯下腰来给我揉了两下。我的心是一团雪,经不住半点热就化了。当我们走出大门口阴暗的走道的时候,我一只手搭着他的肩膀,侧过脸来在他面颊上吻了一下,匆匆地、淡淡地;他什么也没说,好像什么也没有感到一样。
五姨父总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而我总是很有兴趣地听着。今天,五姨父说:“你到哪里,别人对你的印象都很好,是吗?你让人感到真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他在上海奉贤农场插队十年,至今年满四十了,难得他还保持着一颗真诚的心,他把自己的许多经历都讲给我听了。他让我下次来不要穿睡裤,他想带我去听音乐。
1989年6月24日 星期六
这些天,我和父母住在上海,天气还可以,时阴时雨的,不是很热;妈妈也不时地买些菜让三阿姨烧,皆大欢喜。
上海人吃菜很讲究,虾分河虾和海虾,河虾10元一斤,海虾4元一斤;我吃着都差不多,可阿姨家偏要吃河虾,还要吃活虾。螃蟹也要看新鲜不新鲜,我觉得能吃上就不错了。此外,鱼要吃活鱼,肉要纯瘦肉,真是享福的上海人呀!
三阿姨在菜场买来蛋卷壳,又在附近的小店里买来中冰砖,给我们做蛋卷冰淇淋吃;中冰砖吃完后,阿姨又去买来一个加伦冰砖,我们自己在蛋卷里塞得满满的,比买的蛋卷冰淇淋还要好吃。
晚饭后,我和父母闲着没事,三阿姨家仅仅只有十个平方的房间里太闷热了,我们不知不觉地散步到了南洋中学,再折回来,在桥上坐了一会儿。
1989年6月25日 星期日
白天,我和父母、小萍到南京路和四川北路转转;走到北京东路火车票售票处,我们想买火车卧铺票,可惜没有登记上。
父母在排队买票,我和小萍到附近一个小吃店里吃锅贴;之后,我们再换父母到锡园饭店去吃包子。爸爸买了2元钱的香蕉,1元3一斤;小萍买了2元多的桃子,9角8一斤。夏天出去,少不了还要吃冷饮。
我和小萍去转九江路,那里门挨门,都是小小的个体服装店;三阿姨说,上海现在的个体服装热点,已经由华亭路转到了九江路。这里的服装和鞋的款式非常新也非常贵,没有100元钱,很难买样称心的东西。
都说上海人拜金,我想是因为上海的众多享受都与金钱紧密相连;如果说北京是权力世界,上海则是金钱世界,金钱的魅力在上海得到了最充分地展示!在南京路、淮海路转转,这种感受很深刻。
晚饭后,我再去五阿姨家玩。五姨父要去给女儿的班主任送个西瓜,我们俩一人骑辆自行车,找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那个老师家。反正没事,怎么转都一样。
送完西瓜,五姨父带我去逛夜幕下的南京路,夜晚的南京路,最能体现《夜上海》那首歌描述的请调了:霓虹闪烁、人流如织,真是一座名副其实的不夜城呀!
五姨父打算带我去茶座听音乐的,可我不想去。他又带我去了几家大影院:大光明、大上海和海燕等,这几家影院都在上演一部内蒙厂影片《狂盗》;我看到有通宵场的电影,我想看,五姨父说吃不消。
五姨父说要买荔枝吃,7元5一斤,我说太贵了,他还是买了一包,一斤半,12元;我们坐在人民广场上,边聊着我边吃着荔枝。五姨父让我把荔枝都吃完,大概是不想回去让五阿姨看见吧。不过,我还是省下了一些带回去给吴茜妹妹吃。果然,五阿姨看到荔枝后有些不快,她有意拉长了声调说:“还买荔枝吃呢!”
五姨父今天不太舒服,所以我们在人民广场没坐几分钟就回去了。五姨父一回去就睡了,五阿姨和我聊着,送我出来了还在说,站在门口又说了很长时间。五阿姨和五姨夫的性格、情趣、爱好都差得很远,五阿姨是实惠型、家庭型的,五姨夫则是浪漫型、享受型的。
1989年6月26日 星期一
中午,三阿姨家里用肉和青菜包菜肉大馄饨。我听五阿姨说,大舅舅特别喜欢吃饺子和馄饨,我给三阿姨说拿一点去给大舅舅吃,小萍又专门包了三十个让我拿去;三姨夫在一旁说:多包点,那几个给谁吃呀!三阿姨一家人心地都很善良。
我一到五阿姨家,莤莤就吵着要吃馄饨;五姨父听说是纯精肉包的也想吃,弄得五阿姨很尴尬地对我说:今朝让依拉两家头,台塌光了!五阿姨下好馄饨后,给大舅一碗,五姨父一碗,女儿一小碗;大舅吃完后,又拿着碗来要,她很难为情,只得从五姨父的碗里舀了两个出来给大舅。我赶忙说:明天我再拿点过去。
今晚我走的时候,五姨父叮嘱我说:“明天早点来,吃饺子。”
1989年6月27日 星期二
票买好了,好难得:三张卧铺,又都是下铺,再理想没有了!
上午,我和父母、三阿姨一起去淮海路转转,我们想买点东西带回去。在瑞金宾馆门口的面包房,我们买了一袋短棍面包;在一家专门卖塑料制品的店里,我们买了个茶色塑料的凉水杯。
我这次在上海买了几件夏衣:一件铁灰色古香缎的长袖衬衣(25元);一件彩条的麻纱短袖衬衣(18.5元);一条涤麻米色长裤(14.5元);和一双咖啡白镶拼的皮鞋(18.5元)。
这次父母给姐姐带了100多元的东西;我说姐姐要带东西也不拿出钱来,母亲说回去算。为此,父亲竟然在公共汽车上就大声地说我爱管闲事,不像个男孩子;还说人与人不能比,车上许多乘客都看着他。我真觉得难堪极了!在车上我又不好说,到了三阿姨家,我和父亲大吵了一架;我说我不想回西安了,我要回宁波。
下午3点,我把钢丝床送还到五阿姨家,公交车太挤了上不去,我一路走去的,累得够呛!五姨父很细心,我一去,他就看到我穿着凉鞋而露出的脚趾上,让钢丝床碰出了血。
晚上,五阿姨家里包饺子,五阿姨给大舅舅也盛了一碗;我不愿白吃,我去买了四块冰砖,四个人一人一块。五姨父告诉我:他早上去菜场买来肉和卷心菜,肉去掉肥的、剁成肉泥,菜去掉筋、剁碎,花了一个半小时才剁好;他打开冰箱让我看他剁的菜和肉,确实很细。
吃饺子的时候,有破的,我说是因为没有“搭牢”。我一直和五姨父说普通话,偶然冒出一句上海话来,让他大笑,他正咬着的饺子也喷了出来;他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胸脯还在笑,五姨父一点也不像40岁做了丈夫和爸爸的人,有时显得很天真。
到晚上10点半了,五阿姨和莤莤都睡了,我说我要走了,五姨父说:“你明天就要走了,再坐一会儿吧!”我就又坐了一会儿。五阿姨说:“你让海勇走呀,他明天早上6点钟的火车,4点钟就要起来了。”五姨父这才送我出去了。
下午,五姨父伤感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晚上,他又让我给他留下西安家里和宁波大学的地址。送我出来时,他动情地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等我的签证下来,我会给你写信的,不写信就是没有下来;听说澳大利亚大使26日回来,如果开始办了,会很快的;我去了会给你写信的,我帮你联系好工作和学校后,会详细告诉你的;我刚去时和他们住在一起,以后,我可以自己住,你来了,我用小车去机场接你,咱们一起住,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永远地……。”五姨父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他能这样讲,我当然很高兴;不过他说得太好,我不敢想象!
我曾说过,我调到宁波大学有许多巧合。五姨父说:“你认识我,也是一种巧合,命运安排你从西安——宁波,再从宁波——澳大利亚。我到哪里,别人对我的印象都很好,到那边,我的才能会得到充分发挥的。你做工人不合适,我可以给你联系个饭馆记账的工作。”五姨父送我到马当路口,在一番热情的话语后,和我握手告别,又连连回头,向我招手。
我又是走回去的,一路上,我都在回味着这些天来和五姨父聊天的情景。五姨父的话,并不让我冲动,因为出国主要问题是钱,要3万5千元钱呢,联系倒在其次;除非五姨父愿意为我出钱担保,我不能肯定他一定会这样做,我只是对前途多了一些幻想而已。
1989年6月28日 星期三
早上6点18分的火车,三阿姨和小萍送我们上火车。三张下铺位子,昨晚我没有睡好,现在舒服地靠在铺上好享受!列车行进时,金风送爽 ,轻摇着的火车就像摇篮一样。我们灌了一大瓶可乐带着,还有红肠、方肉和面包,以及利华送给我们的香蕉。
1989年6月29日 星期四
今天0点时分,车到郑州时,广播中忽然说:“前方发生故障,请旅客们下车中转。”天呢!我和父母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我们从车窗看出去,硬座车的乘客们已经被陆陆续续地赶下了车;我们卧铺车也让下去,但没人下,服务员气势汹汹地过来换票、叠铺、赶人,但没人理她。列车开进一处像是专门停废车的地方后,灯就熄掉了。我们在惊慌中,倒在铺上迷糊着,睡是睡不实的,不知明天等待我们的将是什么。
今晨5点,我们乘坐的列车又开进了郑州站的站台,广播中说,这车将返回上海;我们车箱里的乘客纷纷下去,我们也只好随着人流茫然地走向站外。火车站的广场上到处是人,去往兰州、西宁、乌鲁木齐的列车纷纷受阻,都将乘客们扔在了郑州站上。
在火车上,爸爸碰到了一个熟人,他原是从六厂调走的,现在在市纺织局工作,名叫张炎;他和老父亲也和我们一起出来了,他说先去洛阳,再乘汽车回西安。我们想在郑州等通车,就各自东西了。
我们在站前广场的喷水池边坐下,也不知何时能通车。我们都有点饿了,父亲去买来三盒饭,一元钱一盒:僵僵的米饭,配上水煮的半生不熟的豆芽菜,不过饿了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渴了,广场上茶水摊倒是不少,大碗茶,5分钱一碗。今天天气特别热,白花花的太阳炙烤着广场上疲惫不堪的不幸的旅客,好像还嫌我们这些人不够倒霉似的。
上午11点就说通车了,但签票处的长蛇阵让人望而生畏。我好容易挤着买来了三张郑州——西安的301次车票,怎奈我们原来的车票又退不掉,没办法,我只好又将301次车票退掉了。真是菩萨保佑呀!有人将签好的票签让给了我们,一张签条算5角钱,是下午5点钟的171次列车,郑州——乌鲁木齐的。车票落实了,心里也就踏实多了。我们在中原旅社前面的荫凉处休息着、熬时间;侯车棚里黑压压的一片,横七竖八地坐着滞留着的旅客,那阵势就像逃难一样,这情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好容易熬到了进站时刻,我们终于挤进了车站,可171次列车的车门却不开;我先从车窗爬进去,再来拉妈妈和爸爸。位子有对号和不对号的,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抢了三个位子。真是多灾多难呀,晚上10点10分,车到三门峡附近时又停住了!
1989年6月30日 星期五
我从未见过这么挤的火车,到站都不敢开门,人是从窗户爬下去的;车窗又紧闭着不让下面的人爬上来。这车实在是超负荷、过饱和了!二人位子挤三人、三人位子挤四人;走道上或坐或站,也塞满了人;有人爬到了座位下面,有人爬到了行李架上;有人坐在椅背上,有人坐在茶几上。
车上没有水,冷水都没有,热水就更别提了。厕所也不开。还好,我们是在郑州站买的茶水,装了一瓶;有人干脆买啤酒解渴,一元钱一瓶,其实全是白水;有卖水的,先是卖开水,一角钱一杯,后看旅客抢似的,又拉来冷水卖,二角钱一杯。昨天中午,我在郑州站吃了一碗担担面,父母吃了一场盒饭,我们就这样一直撑到了今早。
本该今天凌晨3点钟到西安的,可今天凌晨3点半列车才又启动,结果今天上午9点钟才到西安。到了,终于到西安了!我从车窗爬出,递出行李,父母走门,我们终于回家了!从29日清晨我们走出郑州车站到现在,这一天时间,我不知是怎样熬过来的,真是不堪回首呀!怎么那么多不顺利的事,偏让我们遇上了!我和父母三人第一次一起旅行,就碰上了这种事,命运为什么老是要捉弄我呢!两天没有刷牙、洗脸了,出站后赶快先洗漱:我在候车室的厕所里洗了洗,感到清爽了许多。又喝了瓶冰镇汽水
一到家,我就在地上铺上席子睡了一觉;连着三晚上没好好睡觉,疲倦极了!爸爸赶紧生炉子、烧饭。下午5点,我才醒来,和爸爸一起去洗澡;刚走了几步,一场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我们慌忙跑进胡妈妈家避雨。
离家几日仿佛几年!我又回到了熟悉的家,躺在了我亲切的小床上!
海涌日记:我这三十年的日子(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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