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俊何以成巨贪？
付明德
从青年才俊到索贿巨贪，上药集团原总裁吴建文走出了一道令人扼腕的人生轨迹。这位仅用六年时间，就从一介书生奋斗成国企高管，其才其智是何等的令人敬慕，如果继续这样一路走下去，他不但会为社会做出巨大的贡献，其人生也会不断地走向辉煌，直至顶峰。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人，却用十年的时间不停的索贿、索贿、索贿，创下年受贿120万元的记录，成为一个令人不齿的腐败分子，最后锒铛入狱。如此有为的青年才俊最后落得如此结局，不免令人唏嘘。
当然，吴建文的下场完全是其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但是，一个本来能够为社会做出巨大贡献的人最后只能在监狱中终老一生，无论对其个人还是对社会，不能不说是一个悲剧。然而，悲剧远不止于此。尽管已经有成千上万的吴建文倒下了，但是吴建文们的倒下并没有阻却住后来者的脚步，还有无数的吴建文正踏着吴建文们的足迹“奋勇”前进，更有无数的人正跃跃欲试的准备加入到吴建文们的行列。这就是当下中国社会一幅可怕又可悲的图景。腐败，已经成为中国社会最为严重的社会问题之一，从庙堂之上到乡野山村，从高官要员到村民组长，从党政机关、国有企业到行业组织，从实权部门到清水衙门，无不活跃着腐败分子的身影。而腐败者动辄上千万甚至上亿元的贪腐行为，也不断的突破民众的心理承受底线。腐败，正在不断的吞食着国家大厦，也在撕咬着民众的心灵。
客观的说，这些年从中央到地方，对腐败始终保持高压态势，对腐败危害的认识也越来越清醒，但是腐败却在一片反腐声中愈演愈烈，何也？反腐的机制、体制、方式、方法存在问题。
一、过分倚重自律，忽视他律
从根本上来说，腐败源于人性的自私和贪婪。正因为如此，人们往往习惯于从道德层面寻找腐败的原因和根治腐败的药方，认为腐败源于腐败者的道德低下。这当然不错。假定每一个人都是道德高尚的完人，腐败自然就不会发生。因而很多人认为如果能够找到一种办法使官员实现道德自觉，就会彻底解决官员的贪腐问题。
加强对官员的道德教育和强化官员的自律，似乎是一个比较容易想到的办法。因为教育能够提高人的道德修养，而自律也能够使人实现道德自觉。应当说，这些年来反腐倡廉的很多工作都是沿着这一思路展开的。三十年来，从中央到地方，颁布了数量众多的廉政教育文件，搞了一次又一次的廉洁自律活动，苦口婆心的对官员进行思想道德教育。不能说这些工作毫无成效，但是，从腐败分子贪污受贿的金额越来越多、贪腐行为越来越离谱、腐败愈演愈烈这一现实来看，这种方法效果并不十分理想。
这是因为虽然教育和自律是必要的，但不是万能的。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兽的本性，决定了私欲会随时产生。在巨大的诱惑面前，任何人都有可能动摇，因此，仅靠教育和自律，是远远不够的。因此寄希望于通过教育和官员的自律，使官员成为完人的想法是不现实的。因此，在强调自律的同时，必须强化他律，通过外部力量实现官员的道德自觉，而他律恰恰是做的最差的地方。
二、强调体系内监督，忽视体系外监督
他律最有效的措施就是监督。没有监督的权力必然产生腐败，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规律。但是，问题的关键是怎样监督权力？由谁监督权力？
以往对权力的监督，往往是权力体系的内部监督。也就是上级对下级的监督。这种体系内的监督是基于这样的假设：职务高的当权者的道德水准高于职务低的当权者的道德水准。然而，这样的假设是不成立的，有的时候，职务高的人甚至比职务低的人更加贪婪，由一个更加贪婪的人去监督下级，如何能消除腐败？更为可怕的是这种权力体系的内部监督会演化为当权者的相互结盟。因为无论是职务高的当权者还是职务低的当权者，都是掌握权力的人，都有利用权力谋取私利的机会和冲动，他们完全有可能会结成利益同盟，形成利益集团，相互勾结共同牟利。因此，权力体系的内部监督虽然是必要的，但也是有缺陷的。
最为有效的监督是民众对权力的监督。既然把民众和当权者的关系比作主人和仆人的关系，因此，由主人监督仆人，不但是天经地义的，也是最有效的。因为仆人是为主人服务的，仆人的贪腐行为损害的是主人的利益，因此主人最有资格、最有权利也最有动机监督仆人。主人虽然可以授权某些仆人对其他仆人进行监督，但是由于仆人间存在相互串通的可能，因此主人的监督权不能被剥夺，主人不能被架空，不能被排斥。如果没有主人的监督，仆人自然可以为所欲为了。回顾这些年的反腐路径，应当说民众对权力的监督基本没有落到实处。
三、没有公开就没有监督
没有公开就没有监督。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权力的运行只有置于阳光之下，才能保证权力不被滥用。也只有权力的运行做到公开透明，才能实现对权力的监督。但是权力具有无限扩张性，其本性希望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不愿意受到限制和监督，自然不愿意公开和透明。而不公开和不透明是当前权力运行的一种常态，在这种状况下，监督就无从谈起，贪腐的不断发生就不足为奇。
四、不断强化的权力崇拜加剧了贪腐的蔓延
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很大的一部分内容就是“官”文化，强调对权力的敬畏和崇拜。官员不允许有人对其说“不”，下级不敢对上级说“不”，民众不敢对官员说“不”。这种文化在近些年得到了某种强化，在这种文化的影响下，领导干部负责制，已经演化为领导干部说了算，当权者只享有权力而不须对行为“负责”，使权力就失去了监督和制约，在这种情况下，腐败必然会愈演愈烈。
五、纸上的制度吓不住贪官
近些年，反腐倡廉的文件不可谓不多，惩治腐败的法律不可谓不严厉，但是，严厉的规定并没有吓退贪官贪腐的脚步。何也？很多法律和制度的规定还仅仅停留在纸上，并没有落到实处。当法律和制度成为田间的稻草人，贪吃的麻雀自然就可以毫无顾忌的飞来飞去。
六、贪腐文化影响深远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当官不发财，请我都不来”。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当官就是为了发财，就是为了光宗耀祖，就是为了封妻荫子，就是为了满足个人的私欲，形成了影响深远的贪腐文化。今天，这种文化的余毒非但没有肃清，反而有不断强化的趋势，在这种文化的影响下，贪污腐败就不可避免。
七、只有建设完善的体制和机制才能根除腐败
人是环境的产物。好的环境会使坏人变好，而坏的环境也会使好人变坏。很多人往往习惯于对腐败者进行道德指责，但是有些腐败者最初的品质并不坏，甚至是很优秀的人，像吴建文就是这样。因此，道德的形成离不开一定的环境，什么样的环境形成什么样的道德。因此，加强制度建设，创造一个使人不能贪、不敢贪、不愿贪的制度环境，才是根除腐败的关键。
加强制度建设，不但要加强对官员的教育，强化官员的自律和道德自觉，更要强化对官员的监督，尤其是民众对官员的监督。建立起完善的民众监督官员的法律制度，通过制度建设为民众监督官员创造各种各样的条件，提供制度保障。同时要加强廉政的文化建设，消除贪腐文化的消极影响。而要做到这些，就必须使法律和制度的规定，从纸上和墙上走下来，变成一个个具体的行动。根除腐败，既是对国家大厦的保护，也是对成千上万的吴建文们的挽救。
（本文发表在《董事会》杂志2012年第二期，发表时文字有修改，标题修改为：高管巨贪堕落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