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富豪榜”背后的市场化阴影
华西都市报发布了2012年第七届中国作家富豪榜主榜单，此前公布了“网络作家富豪榜”，“漫画作家富豪榜”和“外国作家富豪榜”，届时还将举行盛大的“颁奖典礼”，大批上榜作家和中国国顶级出版人将齐聚成都走红地毯。此项由吴怀尧个人创始、华西都市报独家发布中国作家榜单的事件引起了不少话题性和争议，我认为最重要是要看清隐藏在它背后的文学商品化和文化产业市场化的阴影。
“中国作家富豪榜”首先将中国网络作家的生存状态和中国网络文学的发展脉络比较完整而清晰地呈现出来，也凸显了文学原创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滑向市场化的严峻事实。中国网络文学兴起将近十年，现在小说网站发展到公司化经营模式，采取VIP会员制付费阅读形式，炮制出众多人气爆红、收入甚高的“网络大神”，拥有数量惊人的读者，进入了一个高速发展期。小说网站在新兴的数字出版和电子产业开拓出新的产业链和利益链，大规模进行产业化、类型化文学作品生产，其运作方式完全是市场化的。如今金榜题名的网络作家富豪从实质上讲就是商业网站和出版发行链条上的产物。这是一种快速、虚幻的文学生产和消费方式，商业网站和出版商利用庞大的社会文化资源，从无数网络写作的人群中遴选、包装、推广极少数作者，让他们从“千字分钱”成为所谓“富豪”品牌，然后再通过出版、影视、游戏等一系列环节谋取巨额利。现在，网络文学的市场化已经严重影响和冲击到纸质传统文学出版行业，迫使其在窘迫中转向品牌化畅销书生产以图生存。可以说，现在是网络文学、纸质的传统文学，共同构成了当下真实的文学生活，而“作家富豪榜”主榜单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这种市场化的文学生活现状。
但是，这张表面上金光四射的作家富豪榜却掩盖了这种日趋市场化的文学生活的真实困境。
首先，文学市场化剥夺了作家的创作自由。就拿荣登榜首网络作家来说，应该说，网络文学能取得现在这样的成就，与以他们为代表的网络作家群的辛勤耕耘有莫大的关系。他们荣登此榜似乎感到某种荣耀和安慰，也受到读者的亲睐，有些鼓吹者甚至吹嘘什么“网络才子英雄富豪出少年”，“才华是永恒的生产力”。其实，这并不能解除他们内心的酸楚和疑虑。他们作为以擅长玄幻、魔幻、武侠为主作家，看起来信马由缰，其实这种完全受市场“约定”的写作并无创作自由。网络作家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超常辛苦“码字”，只不过是为了生存充当 “文学乞丐”、“文学工蚁”，何谈作家的自豪和尊严？而且网络写手严重两极分化，只有极少数成功者可以扬名立万，绝大多数失败者只能望网兴叹枉费心血，难道这是作家们和文学青年必须承受的生活状态？我想，榜上有名的网络作家既然已经写作到这个份儿上，他们不可能不懂得文学的真正价值，他们何曾不想写出真正的文学作品登上文艺殿堂，只是人在市场身不由己。他们的自卑感并不能从登上富豪榜得到真正的安慰，唯有走出市场化的困境才是救赎之道。
屈居富豪榜第二的是诺贝尔奖获得者莫言，当然还有一些名牌畅销书传统作家。他们作为市场文学的品牌登上此榜并不意味着作家地位的提升，反而会感受一种亵渎和羞辱。且不说真正的作家谁也不会以金钱财富为荣，更何况在这种市场化的冲击之下，更多的是文学的边缘化和大批纯文学严肃作家的靠边站。在这张鼓吹市场化的作家富豪榜面前，这些中国文学的中坚和守望者只能感到痛心和无奈。
其次，市场化生产使文学作品纯粹商品化，严重丧失其审美价值和社会属性，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本来，文学可以有类型之分，也可以分层次之别，不同的作者群可以拥有着不同的受众对象。但是，市场化却加剧了文学产品的粗制滥造和快餐化消费进程，使文学日趋娱乐化，恶俗化。工业化、程序化的写作，让小说成为一种“模式化的文学废品”。而网络小说“生成器”的出现更是网络小说“格式化”日趋严重的反映。从风靡市场的大多数畅销小说中，其实我们既很难找到深刻的现实关照与正义的责任担当，也无从感受高尚的审美愉悦。文学作品的低质化、低俗化，已经将市场化的弊端暴露无余，岂是一张富豪榜所能掩盖的？
第三，市场化必然使文学的生产和消费陷入恶性循环。炫耀作家富豪的最堂皇的理由是所谓为读者写作、受读者欢迎，这其实是用表面现象掩盖市场化的劣迹。首先，把作品的评价完全诉诸消费者的兴趣和嗜好，诉诸读者点击和购买，具有极大的偶然性，也构成难于评估的市场风险。但是，网站和出版商却把市场风险转嫁给作者。网络作者自不必说，即便是传统作家，出版社现在也无论作品质量如何，大多采用先自费印刷试销的形式做不贴钱的卖买，让风险由作者承担，利润稳当自得，可见这样的市场机制完全是一种迫害作者和扼杀文学的残酷机制。其次，消费者的口味也绝不是衡量文学作品价值的铁律。我们知道，精神生产，文艺生产不仅生产作品，也同时生产消费。也就是说，现时读者的口味实际上是由前期的市场化生产出来的。如果让市场化利益集团打着读者欢迎的旗帜继续运作，就势必形成一种恶性循环而难于自拔，这将造成中国文学的灾难。
应该说，“中国作家富豪榜”确实基本囊括了中国内地一线畅销书作家的经济收入情况，追踪记录中国作家财富变化，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民众阅读现状，可以让全社会关注中国的作家群体和中国的原创文学。但是，这种纯粹用作家财富、商品品牌和商品生模式为价值标准来衡量作家作品，其实只相当于一份市场报表。它把文学创作纯粹当做不计社会效益的商品生产，把文学作品纯粹当做不含社会属性的商品加以统计并大肆张扬，这实际上是为文化市场化摇旗呐喊。“中国作家富豪榜”所产生的错误导向不能不让人深为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