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审视“政治”的真实含义
——读孙津的《社会政治引论》
王敏
人们对于世间有一种叫做“政治”的活动习以为常、毫不怀疑，而各种政治学概论也把“政治”当成不正自明的客观存在做着大同小异的定义。但是，孙津的《社会政治引论》（中央编译出版社，2010年7月版）却告诉我们，这些看法是不符合实际的。这本书分析阐述了学术界从来没有提出的三个问题或观点。第一，政治的存在或成立是有条件的，叫做“社会联结”，现行政治学没有看到这一点，所以它对于政治的理解、尤其是定义是有缺陷的。第二，政治成立的这个前提有可能使不同地方的政治具有不同的含义，而由于现行政治学其实就是西方政治学，它无法正确理解中国政治，用它来说明中国政治的问题更是会产生诸多误解。第三，应该认真考虑建构中国政治学。
显然，后两点具有逻辑上的因果关系，所以重要的是说明第一点，而且这种说明具有学科创新的意义。按照孙津的说法，作为各种知识的分类，列出各种学科都各有其道理，所以有的学科存在争议也无妨，甚至恰恰是它的特性所在。比如，对于什么是“美学”、“文艺学”、甚至“哲学”，历来的理解就不同。但是，至少有两个知识系统至关重要，即政治和经济，因为它们直接标示着权力和财富的运作形态。相对说来，财富及其运作作为一个事实是无条件的存在，这至少是因为人必须吃喝拉撒，但是权力就不同了，因为它在本质上是一种派生性的功能，所以政治的存在和成立就是有条件或有前提的。
作为这个条件或前提，社会联结的含义是指“体现在具体时空中的由主观因素、客观因素以及这两者互动因素所构成的各种关系”。不难看出，具有这种特征的关系本身并无定性，但正因为如此，它们无处不在、千变万化。这些关系合目的性的相互作用，叫做动词意义上的“社会连接”，而正是通过这种连接的功能转换，生成了具体的政治含义。这些真实的含义是否确立并持续其政治性，仍然取决社会联结本身的功能转换。因此，孙津提出了理解和运作政治的一个基本原则，叫做“社会联结优先于政治内容”，而“真实的政治含义以及功能总是以政治生成与政治维系的社会联结形式来体现的”。换句话说，不仅政治的存在，包括政治的运作都是有条件或有前提的，而这些前提本身又为政治的真实含义提供了动态的根据。
应该说，“社会政治”的确是政治学从未提出的一个新概念。但是，给一个东西下定义是危险的，孙津懂得这一点，所以只是谨慎地说：“如果我们不想陷入另一种空洞的同义反复、或者说自我循环论证，那么也许可以对什么是社会政治作一个粗略但却简括的表述，即以集中整合的方式将社会本身的某些政治性因素联结起来所体现的政治（包括其生成和维系）形态。”至于什么是“政治”的定义，孙津没有说，他只是告诉我们，现行政治学对“政治”的理解是有误解的和不完整的，所以要用“社会政治”来澄清误解、弥补缺陷、充实根据，而且，中国政治尤其具有社会政治的典型特征，所以本书的研究其实也为建构中国政治学提供了理论基础。
不做定义并不等于孙津提出的新概念没有范畴的普适性，相反，从社会政治本身的逻辑来讲，对“政治”的重新定义并无必要，因为“政治”的存在及其真实含义原本就是建构性的自觉认识和行为。作为学科意义上的理论体系，社会政治的范畴普适性是由一些基本的概念关系构成的，而正是这些概念关系体现了“政治”依社会联结运作而具有的功能性结构和真实含义。比如，“专门政治”和“一般政治”就是一个基本的概念关系。按照孙津的说法，“可以把政治特性较为固定、程度较高、刚性较强的活动叫做专门政治，把其他的政治活动以及非政治活动所具有或体现的政治性叫做一般政治。”这种区分与社会联结优先于政治内容的原则是一致的，因为只有随时把握和自觉处理这两种政治的关系，才能保证政治意图和目标的有效实现，而这种把握和处理就是社会联结的运作，并为具体的政治含义提供了功能性的内容旨向。如果一定要为“政治”下定义，也许在任一政治学概论关于“政治”定义表述的适当地方加上“经由社会联结的运作”就可以了。
看起来，孙津的研究的确是具有革命性的，因为他不仅从学科意义上开拓了政治学的研究领域，而且也使得政治学理论更具有真实性和针对性。因此，孙津特别强调指出，政治要处理的问题始终是某种力量合目的性的性消长转化，而现行政治学所说的公共权力的获取和分配只是由此派生的操作机制。这种消长转化的主体是人，运作机制的设置主要是策略性的，而今天普遍的误解就在于把机制当成了主体的规范。在此意义上讲，社会政治所理解的政治是一种自觉的建构，而现行政治学所看到的政治则是一种自然的存在。
支撑孙津提出并阐述社会政治的深层动因，也许在于他对人类解放的关切。在他看来，道义为善的政治是人对于自身类概念的自觉改造，目的是生成新人。老实讲，孙津的这种关切在今天几乎被看成是过了时的乌托邦，但他却认为社会政治的视角恰恰为把乌托邦做成现实的当下兑现提供了可能。由此，对于这本书“结语”中的一段话就不难理解了：“社会政治理论补充了现行政治学所缺失的重要内容，从学科和范畴的意义上拓展了政治学的普适性，而对此的自觉认识不仅具有学科建设的普遍意义和具体实践的指导意义，而且有助于为理解不同的政治活动提供参照联系，包括有助于不同政治理念、体系、制度、甚至意识形态之间的沟通和对话。”
这是一本极富原创性的著作，值得认真阅读和对待，包括书中的附录“人类的终极解放与堕落”。不仅如此，如果对这本书的主要观点做合乎逻辑的理解就不难看出，建构中国政治学真的应该是今天一项重要而又现实的工作。
王敏 山东财政学院讲师、山东大学政治学与公共管理学院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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