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利战争:核战与地道战


  谁也没想到已经破产清算的北电居然一直守着一个聚宝盆,6000多个半新不旧的专利居然卖了45亿美元。电信媒体高科技行业的众破落户们一片欢心鼓舞。错过了从传统胶片转型到数码机会的柯达公司,本来一直靠授权公司几十年攒下来的专利收租混日子,听说这事,第一个跳出来,要卖掉一批数码专利。咱们祖上也是很风光的,给西太后都照过洋片,虽然最近流年不济,祖上还是传下不少好东西的。看好您就收了吧,这都是传家宝啊。卖了我以后吃啥?劳您惦记了,我没事,我有口烟抽就行了。

  接着摩托罗拉移动公司的大股东卡尔艾坎(Carl Icahn)也坐不住了,自打他忽悠摩托罗拉把移动公司拆分出来单独上市以后,公司的业绩和股价没有任何长进。他最近要求摩托把自己的专利拿出来卖。我们摩托的专利比北电的强老鼻子了,我们这都是4G,第四代,懂不懂,不是北电的破烂能比的。摩托的大老板桑杰贾(Sanjay Jha)是从卖CDMA专利起家的高通高薪挖过来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口袋里专利的价值。问题是北电都倒闭了,能卖的也就卖了,摩托还要开门做生意,每隔10天半个月还要更新换代发新品呢。贾抱着这窝专利愁啊,怎么才能把它们杀了吃肉,还能接着下蛋呢。

  谷歌大意了,没想到拍出40亿都没能把北电的专利买下来。谷歌也没想到这次拍卖成了专利世界大战的导火索。拍卖开始是群雄大战。第三世界的代表华为,第一轮就不出意料的出局。然后各方收缩战线,形成了以老牌电信巨头爱立信,苹果等为核心的同盟国和以谷歌这个新兴电信霸主为核心的轴心国。谷歌很早就开始布局电信行业,从巨资购买频段,到成立安卓(Android)联盟,已经引起了各巨头的不满。安卓联盟的三星,HTC,摩托被微软,苹果追着屁股告侵犯专利,要交专利使用费。世界上没有比每卖一台手机都要向竞争对手交10块钱更窝心的事了。谷歌失手以后赶紧抛出第二套方案,要购买通信专利公司InterDigital,然后接着跟同盟国斗。其实大家都是文明人,没有必要天天告来告去,赚了三瓜俩枣的,还不够诉讼费。最后的结局就是你储备一批核潜艇,我储备一批核弹头,然后互相叫骂。你不许接近土耳其啊,那是我的腹地,你赶紧离开古巴,这是我的后院,你还不走,你不走我就发射导弹了啊,我真的发射了啊,上帝保佑,你早走了不就结了,这吓了我一身汗。只有英特尔最倒霉,以为靠上谷歌能沾点便宜,没想却站错了队。

  国人隔岸观火,看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没意识到华为出局意味着中国又走上了3G的老路。虽然国家大力发展自己的标准,但是国际化的路还很漫长。无论是同盟还是轴心最后获胜,中国公司都逃不出花钱使用专利的命运。

  我最近经常引用老祖宗,因为发现他们比我们睿智一万倍。老祖宗早就说了,临渊慕鱼,不如退而结网。可是网还没结好呢,我们在另外一条战线又落后了。

  美国有一家非常低调的公司叫做高智发明(Intellectual Ventures),由前微软的首席科技官和首席架构师和两个知识产权律师于2000年成立,是美国最大的专利拥有者之一,据说有3万多个专利。这家公司已经成立了3只基金,融资几十亿美元,投资者主要有两类:一类是财务投资者,包括大学基金等等,另一类是战略投资者,基本就是硅谷科技公司的排名,微软,谷歌,苹果,悉数在列。公司具体的业务就是制造和购买专利,一方面拥有自己的实验室,研究,开发,注册专利,一方面出资购买已经注册的专利,还有一方面就是与学校,科研机构或个人合作,注册专利。我个人认为,自建实验室申请专利基本是一个幌子,这种模式很难盈利,应该主要是利用这些实验室养活的研究人员考核检验合作方的技术的先进性,专利的盈利性等。

  这么牛的公司为什么这么低调呢?主要是它的融资模式和盈利模式备受争议。首先,为什么公司的投资人都是硅谷的大公司?因为这些公司都是它的客户,都要为使用高智公司的专利付费,不付费,就会被起诉。如果你成为公司的投资者就降低了这种风险,并且可以使用公司持有的几万个专利。所以基本大公司都逃不掉,思科公司挺到2008年也乖乖掏了4亿美金。其次,公司的盈利模式是怎么样的呢?高智声称自己同其他“专利贩子”不一样,自己主要是制造,注册,然后授权使用专利来盈利,而且创始之初就提出自己不会靠诉讼强迫专利使用人付费。但是,世界上哪有公司,主动说,对不起我生产的手机可能使用你的专利了,我来给你交钱来了。业界普遍怀疑,高智曾经注册了一千多家壳公司,把部分相关专利转移到壳公司,然后利用壳公司起诉使用人。而且,高智自己也主动站出来,于2010年底,第一次开始起诉麦咖啡,铁门赛克等安全软件公司侵犯自己的专利。颇有些杀鸡吓猴的效果,如果你不投资我的基金,也不主动缴纳专利费,等着被告吧。这种既要里子,又要面子的公司最有隐蔽性,最有杀伤力。

  高智已经在2008年进入中国,与清华,北大等高校合作,进行转让,制造专利。其主要模式就是先考察高校的研究成果,具有价值的,就出钱买断,在全球申请专利,费用由公司承担,后期的专利授权使用费大部分归公司所有,专利所有人,包括高校和发明者,会分享一小部分。就在前方的专利战争大战正酣的时候,一条地道已经挖进了中国。慢慢地中国的发明都变成了美国公司持有的国际专利。当中国公司醒悟过来的时候后院已经挖空了,要使用中国发明的技术反而要向美国公司缴费。一个专利的验证,申请,维护需要几万美元,你觉得宰你的时候他们会手软么?

  高智公司的“地道战”高明的地方就在于,虽然明知它在挖你的墙角,你还是心甘情愿。很多高校缺乏研究经费或者缺乏专利产业化的渠道或经验,技术发明创新基本就是废纸一堆,不能推广,转化,缺少资金申请保护专利,还不如卖了换几万美金的票子花花。

  很多国家已经看到了潜在的危险。加拿大的安大略省在2009年建立一个知识产权开发基金,为本地企业开发技术提供资金援助,基金可以为企业的科技成果报销一部分开发费用。韩国知识产权局也针对本国的知识产权流失于2009年成立了发明基金,用来购买大学,研究机构的知识产权,防止专利落入外国公司之手。中国政府也提出了到2015年专利申请要翻翻达到每年200万的水平。但目前看来还只是个口号。

  专利保护主要还是要通过市场的手段。随着上市公司教授,亿万富翁院士的出现,知识产权可以创造的利益已经开始被接受。高智在中国的偶像是号称“专利大王”的邱则有。邱则有十几年前发明了空心楼盖技术以后,首先想到的是如何保护自己的科技成果,他的做法是把工厂放到监狱里生产,结果还是被买通的员工偷走了技术。后来,他学会了专利保护的手段,一口气申请了3000多个空心楼盖相关的技术,层层设防,层层保护。然后他就放弃了生产,专门靠授权专利每年就有几千万的收入。当然邱总不请工人了,但得养活一批律师,专门打官司。

  专利战争愈演愈烈,中国企业在核战和地道战的夹击下,节节败退。DVD机,手机,LED灯泡,一路下来,种种专利会榨干中国企业的最后一滴利润。发明了造纸术,印刷术的中华传人,每买一本电子书都要缴纳一笔专利使用费,让我们情何以堪。